章回低头计算,片刻方道:“八寸六分,可对?”
黄象这才笑起来:“错倒不错,就是答得比平时慢了三拍不止。然而你既从祖母那厢过来,勉强折过也罢。”说着牵住章回往屋里走,也不论地上散碎物什,直来到一张大案前。案首一头安放两具尺长的铜铸船模龙骨,另一头却七八组样式不同的船帆。章回只一眼看去,便认出四五种布,帆型组合各有不同。案上铺开的大开张笺纸上墨笔涂得如鬼画符一般,又用朱砂圈出三五十个数字。黄象道:“我已算了一月有余,现还有几处未算得清。偏除了父亲家里再无人能算这个。表哥快帮我看一看。”说着递过一本订起的蓝皮册子来。
章回接了,只翻了两页便即咋舌,道:“你好大胆,龙江船厂的工造册也敢私抄了出来!若教大伯父知道,谁也救不得你。”
黄象全然无惧,撇嘴道:“谁耐烦抄它,不过趁闲扫了两眼,捡一二有意思的照样画出来,能值甚么!倒是把这些统算出来,按样子造出大船,往那东海、南洋再深再远处走去,才见出我们的本事。”
章回笑道:“表弟好雄心壮志。”见黄象闻言不爽,一眼瞪来,忙又说,“愚表兄也自当尽心效力。”说着捋袖管、展纸张、援毛笔,口中问道:“哪些数字尚未得的,指出来,我们一起计算。”
黄象这才面露喜色,上前一一说明。兄弟二人你说我写,析解议论,顿时忘机,全不知时光飞逝。直到那厢里章太夫人命嬷嬷来催,才知已是昼饭时辰。到太夫人处匆匆用过饭食,黄象拉着章回忙忙告退,又赶回他那不工工房去了。太夫人望着他兄弟二人背影直笑道:“也没见过这样投缘孩子,也不晓得什么事忙得这样,连饭都不教好好吃。老大媳妇,吩咐厨房多做几样点心,待会儿便送过去。你也去,盯着他们多少吃下去些儿再来。”
王夫人笑应了,又说:“方才老爷打发人回来说,今儿府衙里事程,上半日已决了大半,下午必要早归的,请老太太放心。又有一桩,老爷让禀告老太太,说扬州林盐政应府司合议筑堤、修塘等事,前日便到南京。今日公事毕,便与老爷一同家来拜见姨妈,跟老太太磕头。”
章太夫人听儿媳转述长子言语,本自笑容盈盈,听到“扬州林盐政”几个字却收了笑,半晌,方才淡淡道:“既然他林家表弟来,你依着例份整治酒宴席面便罢了。我也乏了,须得歪一歪才是。”
王夫人忙应了,又与两位妯娌崔氏、柴氏扶了婆母往后面房中,服侍歇下了,这才往别处忙去。这边崔氏、柴氏退出太夫人房中,慢慢往自家院中行去。柴氏到底年轻,方一离了正堂便问崔氏道:“这扬州盐政林老爷,竟也是老太太的外甥,爷们的表兄弟?果然我入门日子浅,竟头次知道。”
崔氏望她一眼,温言道:“我也只听闻过一次,也并不曾见这林伯伯。爷们的兄弟,除了常州舅舅家,二爷向来并不太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