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下

章望听他一句话便问到要紧处,眼中不由地就露出笑样儿来,嘴里却问:“怎么就是这个?怎见得不是我这次生日来的人多,你娘一个儿忙不过来,于是请你姨妈来家帮衬些?”

章回听了,少不得说:“果然这次父亲寿辰来的人多。今日金陵谢家的人也专门从南京赶来,想必两三日间那边过来的更多。就随他们来的女眷少些,母亲一个人也款待照应不过来。只是家里有三位太太,婶母们也都在家,多少都能分担些,也就烦劳不着干姨。只有大哥哥的事情,非至亲至近不能相托,偏两位舅母家中琐事也忙,半点分不出空儿来,母亲也只好劳动干姨了。”

章望听他三言两语将洪家带过,暗自点一点头;章回先头既向自己问信儿,事情来龙去脉想已是知道了大半,此刻含糊遮掩,到底是记着外祖家情分。于是道:“你说的不错。你大哥哥的事情,家里太太、奶奶们都不好多过问。你外祖父那边,虽然也上心,到底不是血脉嫡亲,想的就偏颇些。只有你干姨,跟着顾伯父走过半个中国,见识也广,身份也够,跟你母亲又情投意合、心思相通。这件事情,也只有劳烦她出力,我们才能安心。”

章回就点点头,突然笑道:“其实颖妹妹就不错。跟姨妈也像,才貌都好不说,要紧的是母亲欢喜,舅舅家几位表姐妹都赶不上。只可惜年纪太小了些,不然亲上加亲,可不是好?”

章望原在喝茶,听了这话,险些茶水喷了满地。指着他骂道:“胡言乱语,胡言乱语!这话也是你能说的?仔细你母亲听到揭了你的皮!不说你妹子年纪小,就年纪合适,她又没个不着落处,怎说给你哥哥做填房?可见是晚上酒吃多了,一劲儿胡嘞呢!”说得章回缩了脖子不吭声,这才顿了顿,又说:“至于你舅舅家的表姊妹,你哪个眼睛看见你母亲不欢喜了?别的不论,四季衣裳、鲜花首饰、吃食玩物、年节赏赐,跟家里这些姊妹可有一丝儿差别?你上下嘴唇碰碰容易,可连你这个做儿子的都这么说,别人怎么想?真要寒了你母亲周全平稳的一片心!”

章回这才知道自己说话造次,慌忙跪下,膝行到章望跟前抱住他腿:“是儿子说错话了!父亲要打要罚任您处置,只不要让母亲知道就好。”

章望叹一口气,伸手拉他起来,说:“别人我都不管,独你哥哥跟你,必定要时时刻刻记着你们母亲,记得你们说一句话、行一步路身后都牵着她,不论说什么做什么,头一条就不许教她为难。想你舅舅家的女孩儿,难道有什么不好?她连你外祖母的面子都不曾留,回来还要跟自己生半天气,都是为了你们两个。”

章回低着头,闷闷道:“是,母亲的恩德,儿子都记着。”

章望见他已经明白,脸上也缓下来,转而笑道:“不过你也知道关心你哥哥找嫂子的事情,想来自己心里也多少有些明白了。方才你说你妹子什么来着?‘才貌都好’。可是自己也要找个才貌双全的?”

章回不想父亲话锋猛转到这上面,一时就觉得酒劲突然上来,脸也开始发烫,嘴里含糊道:“这事,自然是长辈做主……儿子只想着能像父亲跟母亲这样就好。”

章望哈哈大笑,说:“你母亲是老太太亲自相看来的,自然最好。只是你前头堂兄弟还有四五个未定亲,老爷太太这会子怕还顾不上。但都说‘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你明年就下场,到时就不能成婚,这亲事也该定了,才算合景成双。”

章回听他笑得异样,不免品出些味道,忍不住问:“父亲这样说,难道……”话却只说了半截,后半截在喉头转了半天,到底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