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下

林如海笑道:“那也是百年才一出的人物。想当年盛家两位尚书大才,开创的局面天高海阔,百年长荡的气势。朝廷上懂经济庶务虽不在少,却都没有他们的眼界。亏得太祖皇帝从侍从里提拔出甄鹤这么一位来,总算没毁灭了两位盛老尚书的一世心血。”想一下又说,“甄鹤之外,又有一个王醴,也是才德出众,虽是内府的出身,行事竟也体面开阔。藩夷事务原本最是繁琐,偏他就能处置周全,还学了五六国的夷言番语。太祖皇帝用他管外国进贡朝贺,也算是知人善任。”

黄幸一听就笑起来:“这说的是都太尉统制县伯的王家了。王醴还是从他父亲得的官,如今也是好一大家子,南京城里都称作‘金陵王’的。”说到这里又转向王氏,问:“我听说他家跟岳丈家曾连过宗,可有此事?”

王氏道:“我小时候倒似听过此事。只是他家问的是我王氏本家。可我那本家是怎样的心高气傲?连我家都是因为父亲得力,特封的伯爵,家里又一直有实实在在的族谱可循,才承认了是一支的。王醴父子虽然得太祖皇帝器重,想求这个,却也是不能。”

黄幸笑道:“这都是他家拘泥了。子孙得力,自成一支又如何?非要联姻、结亲。单看岳丈家,三个舅兄如今都是什么样的品级,岂不比那什么东晋王氏本家要出息百倍?那王醴的儿子王子腾,如今也正得用,有他父祖恩荫,更有本身才干。锥在囊中,其末自见,谁又去问它从哪一块铁砧上打来,哪一处硬木上斫来?”

王氏笑笑不答。这边林如海却笑起来,说:“表兄说的,实在有理。”

黄幸查看他神色,稍一琢磨,立时也想起来,道:“怪道你笑成这样。那王家与你可也算有亲?”

林如海叹道:“果然表兄敏锐,再记不差的。我那先妻贾氏,荣国府贾家,与王家、甄家都是老亲。我二舅兄娶的就是王醴之女,大舅兄的长子也聘的他家孙女儿。”

黄幸听了,就指着妻子王氏笑道:“看看,原来竟都是一家子,都闹到一处去了。”又向林如海说:“你那岳父家,原也是金陵人士,一样的太祖从龙之臣。先姨父为你选的他家,倒也十分相当。只可惜弟妹无福。”

说到这里,林如海不免伤心黯然。王氏忙在旁边劝:“虽然去得早,总算留下骨血,也是与我们的念想儿。我听说侄女儿现住在她京城外祖母家?她在家是独生的女孩儿,在那边有外祖母照应,又有表兄弟姊妹陪伴,想来倒比家里热闹些。”

林如海知她心意,也转而笑道:“正是为这个呢。她少小孤寂,这几年在我岳母跟前,跟那边表姐妹和亲戚姑娘一起玩一起住,倒养成个活泼性子。每次京里书信来,通篇的欢喜里头夹几句女孩儿撒娇,直看得人心也化了。”

王氏笑道:“听这一番话,我都想接过那孩子来家好好疼了。”问道:“侄女儿今年几岁?女孩儿转眼就大的,林表弟可该要操心。”

林如海就点点头,道:“表嫂提醒的是。我正想着将她接回家。只是岳母那边,五六年承蒙教养,片刻不离。若骤然说要接家来,怕是难舍。我虽心系女儿,却也不能忘了孝道,正十分为难。”说着,直用眼睛去看黄幸、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