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在四楼开门,沿着走廊一直往前走,最深处的那间小房子就是锦书定的柿柿如意包厢。
我们人到了,服务员客气地询问一遍我们是否有忌口,随即用对讲机通知后厨给我们上菜。
趁着菜还没到的空隙,锦书给我倒了杯蜜水,激动与我分享这几天殷家发生的事:
“自从你和大哥搬出老宅后,奶奶也借口身体不适,很少下楼和大家一起吃饭了。
我看得出来,奶奶是真生四叔和殷芷的气了,连我爸妈都被连累,不受奶奶待见。
我去奶奶那玩的时候,奶奶总和我说,她对不起大哥和你。
那天的事,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奶奶就是铁了心要护殷芷才故意给殷芷做伪证……
她想保殷芷,都得委屈你。
嫂子,你别怪奶奶,奶奶也是迫不得已,毕竟四叔和四婶膝下就只剩殷芷这一条血脉了,殷芷死在大哥手里,四叔就真绝后了。
殷芷和四叔那晚也被大哥吓得不轻,听说四叔到现在还总做噩梦,晚上睡不踏实,四婶前两天还请了个得道高僧到家里给四叔驱邪安心。
至于殷芷那边则更惨了,殷芷被捅了好几刀,幸亏没有伤及要害,我昨天去看她,她还全身裹着白布躺在床上打吊水,像个木乃伊似的。
殷芷现在还说不出话,不过她总哭,我想,如果她早知是这个下场,当初一定不敢给你下药,她真真低估了大哥的手段。”
我抿了口热蜜水,暂时不想提和殷长烬相关的事,存心把话题转回锦书身上:
“这几天,你在家没有被为难吧?那晚你坚持出面作证,和你爸妈还有四叔四婶作对,按你爹妈那个臭脾气,回去不教训你才有鬼。”
锦书捧着水杯开心说:
“他们是一回家就准备找我算账,可我有三叔啊,还有二哥在。那晚回家三叔把我爸妈臭骂了一顿,我爸妈根本没来得及找我撒气,我二哥就把我扯回住处休息了。
这几天我爸妈只要生出一丁点想借题发挥的苗头,我二哥就会及时出现,挡在我面前,臭着脸把我爸妈怼回去。
我爸妈啊,向来拿我这个二哥没办法,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忍着。所以嫂子,你暂时不用担心我,等我哪天扛不住了,我会去云皎山庄投奔你和大哥的。”
我听完点点头,没多说。
锦书瞟了眼我放在桌边的手机,试着问:“嫂子,你和我哥不会闹别扭了吧?你出门,好像都不用回我哥的消息。”
我一怔,听她这么一提,才恍然想起来,正常热恋期的情侣是挺黏糊的,就算一时半会不在一起,那手机信息肯定会一条连着一条砸……
可我,以前出门,他好像从没给我发过信息。
我总以为是他忙,不方便像普通人一样发信息给老婆粘着说话……现在才隐约明白,原来真爱和假爱,还是有差别的。
“你哥没给我发信息,我也不用回。”我淡淡答了句。
锦书好奇心挺强地伸爪子,默默拿走我的手机想偷看:“那你和我哥,平时都聊什么?”
我闷头喝水:“什么也不聊。”
她晃了晃手机:“密、密码……”
我说:“你哥的生辰八字。”
她面上神情总算放松了几分,捧着我的手机激动解锁:“嗑到了嗑到了……”
但打开我和她哥几乎空白的聊天界面,她再次抽了抽嘴角:“那个啥,嫂子你有……清聊天记录的习惯?”
我摇头:“没有。”
她尴尬住,心虚把手机放回来,百思不得其解:“嫂子你俩的相处方式,还挺……特殊。”
服务生将她点的十来盘子海鲜相继从餐车内取出来,放在桌子大转盘上。
她扯了扯我的袖子,又忍不住问:“北善柔又是怎么回事,我哥怎么把她带回云皎山庄了?”
我面不改色地佩戴一次性手套:“那是你哥的家,你哥想带谁回去就带谁回去,况且,北善柔又不是以前没去过。”
锦书哽住,埋低头委屈嘀咕:“嫂子,你今天好凶啊,连我都一起怼……大哥惹你了,你就去骂他啊,我这么听话,你别吓我……”
我蓦然回神,剥了个大虾送进她碗里,放轻声安慰:“我没怼你,刚才我在想事情,语气可能有点生硬,不好意思锦书。”
锦书乖乖搂住我的胳膊,小脑袋往我身上蹭蹭:
“嫂子,你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善良的女人,你受欺负了就和我说,虽然我怕我哥,但我永远和你统一阵线!嫂子,我是你的人。”
我心情复杂地抿唇笑笑,继续给她剥虾,耐心哄道:
“好啦锦书,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最真,整个殷家,也就只有你是实心实意的待我。快吃吧,海鲜凉了会腥。”
“嗯,嫂子你别总给我剥,我可以自己来,嫂子,吃醉蟹,这个酒楼里最有名的菜就是醉蟹!”
“好。”
锦书点的这一桌子菜都是平常人家一年见不着一次的好东西,吃海鲜,主打的就是味蕾享受,一盘虾蟹看着多,实际上根本没几口垫肚子的。
我平时就不怎么喜欢吃海鲜,总觉得忙活半天,最终肚子还是空的。
人还没吃饱,就已经累乏了。
也可能我天生就不是享福的料,过不了这人上人的好生活。
吃完醉蟹,我陪锦书一起去卫生间洗手。
从卫生间出来,我用纸巾擦擦手,正阔步往前走着呢,忽然……在某个包间门口,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有人从前方十米距离的包间里出来,应是也要去洗手间。
离开后包间门没有关严实,我远远就听见包间里有老人家的说笑声:“好啊,小柔能有殷总照顾,我们也就放心了。”
殷总……
不会这么凑巧吧,这都能撞上。
我顿时心神大乱,抬步就要尽快逃离,可挽着我的锦书却不乐意了,捞住我胳膊青着脸直接把我往包间门口拖——
包间里的声音,更加清晰了。
“这么多年,小柔一直在等你,如今你们也算是修成正果了,殷总,我这个孩子,可就交给你了……”
随即是北善柔那温和乖顺的声音:“爸,你放心,今天长烬是以我未婚夫的名义,来陪你吃这顿饭的,余生,长烬会照顾好我的。”
苍老的男人慈祥笑笑:“未婚夫,好啊,早定下来早放心。不过,我可听说,殷总你已经和凤家大小姐结婚了。”
北善柔急着解释:“那只是权宜之计。”
“长烬啊,你可不能辜负我家善柔,既然是权宜之计,那就……早点离婚吧!”
我已经感受不到此刻自己的心里,是何种滋味了,只记得从听见未婚夫三个字开始,我的脑子里就嗡嗡作响,耳边轰鸣不断……
心脏砰砰乱跳的声音好似就回荡在脑海里,胸口初时犹若万根银针扎进血肉,而后愈加窒息,灼痛……最终,仅剩一片冰凉。
比灌入喉头的冬日寒气,还冰凉……
“太过分了!”
挽在我胳膊上的手松开,我万没想到锦书也有如此强悍的一面,竟猝不及防一脚踹开了包间半掩的门,冲进去就闹:
“离婚?离你大爷的婚!北善柔,你做什么不好偏偏做小三,你当小三有瘾啊!
还有你这个老东西,你凭什么让我哥和我嫂子离婚!你手伸这么长下辈子投胎是想做长臂猿吗!
一群煞笔神经病,我们殷家的事要你们管!
还有你殷长烬,你有老婆了你知道吗,你娶媳妇了你知道吗?你这是在干嘛?婚内出轨!
离!你净身出户,我跟我嫂子!别拦我!别来就烦你们还给我搞事情,啊,烦死了!
吃吃吃,吃屎去吧——”
我听见了有人掀桌的声音,眼前这状况我要是再出现只会更尴尬,心慌意乱地转身离开,临走时……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头上滑落,掉在了原地。
但,人倒霉的时候果然做什么事都难以顺心顺手,我脑子里想的是尽快逃离这个鬼地方,疯狂按开电梯,可谁料到,竟与搭电梯上来的凤南天撞了个正着。
这些有钱人是真的不用工作吗!
凤南天看见心虚不安的我,竟也破天荒地蹙眉,大步流星从电梯里走出来,抓住我肩膀就问:“栀栀,你怎么在这里?你眼睛怎么红了?谁欺负你了!”
我不领情地推开他,径直走向电梯,反手按下了关门键。
有钱人都不是好东西!
电梯下行至一楼,我疾步离开酒店,从酒店正门出去后本想打车回家,谁知还不等我招手,一辆黑色加长款豪车就停在了我跟前。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慈祥温柔的熟悉面孔。
是沈蛟容。
老太太打开车门热情招呼我上去:“孩子,上来,我带你走。”
我犹豫片刻,回头望了眼高耸入云寂静平和的酒店大楼,弯腰迈上了沈家的豪车。
车门关上,老太太轻声吩咐:“回沈府。”
前排穿西装的司机戴着墨镜恭敬点头:“是,大小姐。”
我一上车老太太就热情地给我递橘子递果汁,最初怕吓着我,不敢触碰我,直到我拿纸巾擦额头上的汗,老太太才忍不住地红了眼眶,伸臂把我捞进怀里抱住,老泪纵横地凝噎道:“孩子,我是你外婆啊……”
我擦去眼角的冰凉,心情复杂地开口:“我知道,沈外婆。”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疼惜地拍拍我肩膀:
“凤南天两口子不做人事,造孽啊!孩子,你别怕,他们不认你,我认!你是我沈家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后代,以后外婆护着你!让那些脏心烂肺的王八蛋都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