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安城东,入目之处尽皆是飘扬着的红旗。
密密麻麻都是军中的营帐,数万入援汉中的兵马沿着坡地丘陵扎下的营盘沿山遍野,几乎占满了兴安城外的整个东面。
日暮西山,天空被晚霞渲染的宛若鲜血一般红艳。
星星点点的灯火自各处的营帐慢慢的亮起,营地之中各处的灯笼和篝火也随之缓缓的燃起。
无数的灯火汇聚在一起,好似一片长长的灯海。
兴安城东,伴随着灯火的燃明,明军的各处营地几乎都是寂寥无声,安静非常。
古时军队为防营啸,扎营后夜间都禁止军士喧哗与随便走动,黄昏一过,便是天黑夜沉之时,各出处的军营自然是先行一步已经是开始了闭营。
只是在这安静宁和的时刻,有一个地方却是喧嚣不已。
透过辕门望去,在层层军帐、片片戟戈之中,可以见到一顶庞大的青幕军帐。
这顶军巨大的青幕军帐,自然是明军大营的中军大帐,也正是明军大营之中唯一还在喧哗的地方
此时中军帐内,一众将校各自分向而聚,两面的将校都在相互的讨论着什么。
不过站于右侧临近首座位置的区域的数名将校巍然不动,沉默不言,皆是腰背挺直,按刀而立。
面对着周围的一切的嘈杂之声,却是丝毫不受其半点的影响。
帐内将校繁多,甲胄样式各不相同,佩刀佩剑也是各有特色。
帐中议论纷纷,人声难宁,说话的语调也同样各不一样,甚至晦涩难懂。
大帐的左侧,一名头戴着网巾,头发花白的老将站在首位,
那老将两眉半白,脸上蓄着长髯,垂至胸前,同样也是花白。
身穿着暗金色的罩甲,手按着一柄刀柄缠着布条的雁翎刀。
老将姓张名令,是四川镇的副总兵,年轻之时为川内游击,为奢崇明裹挟,任为总兵。
奢崇明败归永宁的时候,张令联合其余诸将,趁机将奢崇明的丞相何若海擒下,而后率众以降,自此之后历功一路升任至四川镇镇守副总兵。
昔日张令能在马上用五石弩,中必洞胸,军中号「神弩将」。
张令虽然现在已是年逾七十,但是却仍能乘马作战,仍可开强弩,勇力虽不复当年,却仍具锋芒。
张令此时双目微阖,站立于帐中,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数名年轻的军将则是站在他的身侧,正低声的交谈着。
他们的口音很重,不时吐出几个生涩难懂的词句,语调属于西南,似乎是四川话。
虽然很难听懂,但从语调来说,能够听得出来有些愤愤不平。
「格老子的,川北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江油都被李自成给打了下来,还调我们来川东打仗。」
离张令最近的一名肤色略黑,蓄着短髯,身形颇为魁梧的将校满脸的不忿,低声骂道。
川北现在情况复杂,张献忠叛乱后不久,李自成也从山林之中杀了出来,两人似乎是跟约定好的一样。
张献忠在五月份跳将了出来,而李自成则是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六月初便是在川北搅起了风云。
前不久从川北传来消息,都是李闯攻破了哪些城池,都打败了哪些部队,又杀了哪里的官员士绅。
「龟儿子的瘟丧,来川东咱老子没意见,说好的守菱州,现在又调我们来守汉中府?」
「他陕西兵不是雄的很嘛,汉中这个地形,怎么可能守不住,还调我们帮着守,这是格老子的讲笑话。」
另外一名将校,同样蓄着短髯,面色略黄,身形则是要稍微小一
些。
黑脸的汉子是川东的副将陈一龙,那黄脸汉字则是川东的参将武声华。
武声华双目狭长,恍若蛇目,不时闪烁着凶光,说话间还向着正对面看了一眼。
在他们的正对面,正是帐中之前那几名站的笔直的军将,也不言语和其余众人显得格格不入。
这几人自然是留守在汉中府的胡知义等人。
也许是因为听到了谈话,又似乎是感受到了目光,胡知义转目而来。
武声华和胡知义两人目光相接之时,心中不由的一凛。
胡知义眼眸之中的锐气,非是历战余生的战将,难以拥有。
武声华不由自主的眼神转动,避开了胡知义的眼神。
不过也因为这个缘故,武声华自感若了气势,当下也不免有些恼羞成怒。
当下又再度移动目光转而看向胡知义,但胡知义此时的目光却是已经转向了帐中空置的首座位置。
武声华因此心中不忿也更甚,正待说话之时,却听到了一声「噤声」从旁侧传来。
喊出噤声的人,自然是一直以来都站在左侧首位的张令。
张令斜眼看来,声音之中带着不容忤逆的气势。
武声华自然是不敢与张令争辩,当下也不敢多说什么,更是下意识的站直了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