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婶在蒲团前跪下,双掌合十。
也不知低声念叨了些什么。
然后起身,将茶盏斟满,在神龛前停顿了许久,一饮而尽。
她回头笑看两人:“敬茶吧。”
楚砚当先走上前去。
滚烫的茶水隔着瓷杯抵在布满剑茧的掌心。
何婶忽然开口:“先等等,丫头,站在那里,让龙王看一眼。”
楚砚站在龙王像前,细密的鱼鳞反射着屋外的阳光,像是长出了层层叠叠无数只复眼,每一只“眼睛”都在无声审视楚砚。
这样的沉默,具有一种奇异的压力。
就连身后的季禾都有些站立不安。
楚砚垂眸,这座“龙王庙”让人极不舒服。
夏国的民间信仰是离散型的。人们礼佛信道,祭天祭祖。任何宗教场所,要想长长久久存在立足,就要与仁义礼智、伦理道德交流互鉴,也因此,神像也要慈眉善目,要庄严端方。
但眼前这玩意儿,就像是传统民俗里,神性的完全对立面。
生的阴森恐怖,姿态扭曲。
一眼望去,让人看了就不想吃早饭。
尤其是那拢起的腹腔——
也不知道是在象征什么。
过了许久。
何婶轻轻叹息:“龙王爷没动静,小姑娘,你且把茶水放在神龛前,莫要喝下。明日咱们再来求一求祂。”
楚砚:“怎样才算点头?”
何婶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容满面。
只是那不断兴奋转动的眼球有些诡谲。
她热切说:“你见过龙抬头吗?龙王爷一抬头,你就能喝茶了,往后碧波万顷如履平地,松氏家藏尽数向你敞开——”
她又是激动又是怀念:
“二十年前,我敬了整整七天的茶,然后,就是在这里,你站的这个位置。”
“受到龙王眷顾。”
楚砚静静凝视着何婶。
她脸上的快乐有如实质,仿佛时时刻被多巴胺包裹,她具有最标准的亲社会行为,她热情、勤劳,哪怕早上6点爬起来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做饭,也让她愉悦满足,仿佛大脑的奖励中心在持续不断的正向循环,从来都不回停止运行。
只可惜。
就在几周前。
楚砚见过几乎一样的表情!
在楚暖暖的脸上。
那是当异诡寄居在楚暖暖的身体里、利用催产素操纵她牺牲生命也要保全自己的时候。那时的楚暖暖,就像一个更加亢奋版的何婶。
何婶说起旧事,兴致勃勃。
抬头看向楚砚的一瞬,才倏忽一愣。
楚砚身材高挑,居高临下看向自己时,竟让她有些莫名的压力。
何婶吃惊:“你——”
下一瞬,仿佛只是自己错觉。
楚砚神色如常,认真琢磨:“我只是在想,万一是龙王不喜欢我手上的茶呢。”
何婶:“那可是上好的碧螺春。”
楚砚:“万一是因为我没加奶盖呢,万一是龙王更喜欢茶颜悦色喜茶COCO或者奈雪的茶呢。”
何婶:“???”
等轮到季禾。
她忍着笑意走上神龛。
敬茶的时候已经不像方才一样,站在这里就觉得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