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死亡、沉寂……这些植物此刻并非以实体存在,而是展现出各自神秘学上对应的象征,帮助人们对抗被魔鬼鼓动起的过量欲望。
在人们头顶,来自雨林深处的藤蔓植物蛇形爬动编制成网——这种被南大陆祭司用来熬制具有致幻效果“死藤水”的植物被认为与灵界有着深刻联系,能够一定程度阻碍灵性的传递。
魔偶伏低身体如同护崽的母鸡般面对着艾文,不再主动发起攻击。
察觉到非凡能力的施展被干扰,艾文却颇为惊喜地“咦”了一声,认真观察着被魔偶掌管的那片区域。
如此昂然的生命力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他忍不住抚摸了下自己此刻平坦的腹部,不久之前那里面还有个同样茁壮的胚胎寄居在他的血肉中用力生长。
当然要是让艾文自己形容,他会说那是一个胃口很好的怪物,正一口一口地从内部将自己吞噬殆尽以获得破茧的资格。
魔鬼打了个寒颤,直到现在脑海中都残留着被从体内撕扯开来的幻痛——更令他恐惧的是,哪怕去除了胚胎晋升为半神,他仍然会在血月之下做梦,梦到那个胚胎完整地诞生了。
它生长得很快,从一团无意识摆动肢体的肉块到覆盖大地、发出无法被理解的鸣叫声。而在梦中艾文的视野不断变得狭窄,他最初能看到那个胚胎从自己敞开的肚腹中爬出,而后那家伙越来越大最终占据他的全部视线,这时艾文会觉得自己回到了某个湿润、温暖而又黑暗的地方,听到了成千上万沉闷的怦怦心跳声,交响乐般鸣响着。
最终伴随着溪水流淌的声音,他的眼前会重新出现一丝光芒,他会看到一片青绿色的荒原,看到一张湿漉漉的肉色巨口把自己“吐”了出来。天空是漆黑的。漆黑的天空张开了无数肉色的口子,让一个个被粘液包裹的古怪生物坠落于地,而后它们重叠在一起耸动,分开时诞下更多抽搐着的肉块,和一开始爬出他肚子的东西一模一样。
他自己也并不例外地拥抱着兄弟姐妹不断交媾,以自己为养分孕育出全新的生命。
就这样重复着孕育又被孕育的过程,一次又一次,直到从梦的深处惊醒,找回思考能力……做过几次这样的梦之后,艾文终于不得不承认,只是将胚胎杀死,并没有中止自己被污染的进程。
艾文散去手中火焰长刀,静静注视那一片开满虚幻花朵被魔偶保护在下方的绿洲。被他保护在怀中的玛琳挪动了下身体,有点不敢相信似的低声说:“教父,我闻到了花的味道……”
魔鬼嶙峋的手爪蹭了蹭小姑娘毫无防备的后颈,艾文不愿意承认自己正感到恐惧,以至于需要抱着个什么活物才能缓解紧绷的情绪,就像抱着小猫小狗抚摸它们的毛发一样。
可随即他的脑海中骤然闪过几个画面,那是夜色骤然深沉,一把苍白骨剑无声洞穿他的胸膛;那是狂风呼啸,惊雷乍起,银白电蛇密集如雨般倾泻;那是一枚血色眼球被捏碎,自己身体上却随之蔓延开破裂血痕。
北大陆的教会反应这么快?艾文心中一惊,不再犹豫,面对魔偶与绿洲闭上眼睛,竭力构想着梦中那片青绿色的荒原,再将自己和玛琳放置进其中。
于是魔偶体内的舒尔茨忽然感到自己所剩不多的灵性狂乱而不受控了起来,连带着被创造出的魔偶对他的指令都缺失了反应。在他保护下的绿洲和那些只余象征的植物开始无止境地蓬勃,欲望被驱散了,然而更加可怕深沉的宁静、死亡与衰败依托着植物的象征笼罩了下来。
许多刚刚在恐慌中心跳过速的人们此刻心跳又骤然接近停摆。他们深陷在迷蒙之中,面部与裸露的皮肤上血管鼓起呈现青黑色,口鼻开始涌出鲜血。
有谁在争夺这片区域“生命力”的控制权……舒尔茨神父瞳孔张大,作为对应领域的半神他几乎不可能对这种力量失去掌控!
舒尔茨下意识看向艾文,视线中那道狰狞非人的身影却凭空消失了。
道格拉斯用仪式银匕割向自己的手腕,仅供仪式使用的匕首并不锋利,他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索性直接将手伸到安托尼亚面前催促道:“你来。”
闪光术惨白的光芒照亮着方圆五六米范围,安托尼亚的样貌有些可怖,他半张面孔连带着左眼被撕碎,血肉粘连成条挂在骨头上,肉眼可见地蠕动着缓慢愈合,展现出血族不俗的体质与恢复能力。
而被他抱在怀里陷入昏迷的安缇娜情况则不容乐观,就算超凡的恢复能力也无法兼顾如此多深可见骨的伤口,只是让她在这种情况下也保持着微弱的呼吸,没有直接死亡而已。而眼下能给她足够灵性补充的,只有道格拉斯这个人类的血液。
安托尼亚没有说话,抓住道格拉斯的手腕拉到嘴边用力咬了下去。
长达数厘米的尖牙轻易划开皮肤留下开绽的伤口,非凡者充裕的灵性让安托尼亚本能地喉头滚动,做出了吞咽的动作。血液滑入胃袋中的感觉十分甜美,引得他残留在血脉深处的捕食欲望蠢蠢欲动。
但视线的余光落到姐姐身上时,安托尼亚喉咙里滚出一阵低吼,他用空余的手抓住自己下颌用力,在脆响中卸下了自己的下颌骨,强迫咬合的牙齿松开。
道格拉斯立刻将手抽回来,放到安缇娜嘴边,血珠不断涌出汇成细流顺着手腕滑落进安缇娜口中,一两分钟过后,注意到安缇娜眼睑微颤,口中犬齿也开始变长变尖,道格拉斯悬着的心略微放下了些许。
他重复着握拳又松开的动作好让血液被泵出,安托尼亚抱着安缇娜,右眼的血色比平时更加鲜艳。他们头顶和脚下是湿润的泥土,在昏暗环境中好像两堵横过来的无限延展的墙壁,只留下勉强能够站直的缝隙。
几分钟前,道格拉斯还没从血液如泉水般从碎石间涌出的场面前缓过神来,就在剧烈的晃动中脚下一空掉到了这个地下洞穴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