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富生一夜都睡得不踏实。黎明,鸡刚叫头遍,他感觉地铺上窸窸窣窣有响动。不一会,灶屋传来舀水、放米下锅的声音;又听到棉稭在灶膛里哄哄燃烧,锅开了,拖动锅盖。他想到,今天轮到李孩宝烧饭,上工提前,从做早饭开始。
连长朱全银翻身坐起,点亮蜡烛。大家悄悄跟着起身,穿好衣服,卷铺盖,堆放屋角。动作敏捷高效。庄富生扫完地,薛桥生、吴春明把靠在墙边的方桌轻轻抬起,放到屋中间。那边李孩宝已将饭分好,大家纷纷端来,坐或站在桌边吃。人多凳子少,早上只有一盘小菜,搛一筷子放在饭碗上,怎么都能吃。吃完,各自把饭盒或缸子涮一涮,放在铺盖边的草垫上。不知谁不小心,碰响了饭盒,连长忙小声道:“轻点,房东一家子都睡着呢。”大家陆续出门,从屋檐下拿起自己的扁担,挑着簏子,或扛起大锹,往工地去。值日的李孩宝轻轻带上门,最后离开。
时令已是深冬。刚出门,一股寒气袭来,不禁让他打个冷颤。“哟,好冷!”他不由得喊了一声。“现在冷,等会儿挑起来就要让你冒汗!”走在后面的庄富生,边等边和李孩宝说。“那是噢!”孩宝应道。
天还没有大亮,乌蓝的天上还闪烁着寥落的晨星。地上洁白一层,脚踩在上面,沙沙作响。“呀,下雪啦?”孩宝一惊一乍的。庄富生说:“你仔细看看。”孩宝低头细看:“噢,不是雪,是霜。”
庄富生他们来到工地,东方已由鱼肚白变成微红一片了。十多天来的施工进展不小。原先的老港岸已经被手挖肩挑,移到了新的河岸线外。老港岸的位置已显出一阶一阶河床的雏形,而划定的河岸线外已经被不断运送来的土方堆成高高的新岸了。他们现在先要从这新岸外抛滚下来的土方上临时踩出的小路攀过岸去,来到河道开挖处。因为河土每天都要不断向前填充伸展,固定的小路其实不存在。前面有人踩过了,跟着几个人一走,这便成了路。挑上来的泥块湿漉漉、乱七八糟堆叠着,小路曲曲弯弯,只有一些依稀的脚印,现在被白霜一盖,有的还结了冻。这翻越新岸的过程,首先就是个考验。
庄富生一手压着挑起簏子架在肩上的扁担,一手前伸,弓腰努力向上攀爬。因为肩上有扁担,陡峭处必须侧着身子,让扁担与河岸平行往上去,这样努力着攀上新岸顶,再下到开挖的河床土阶上,原先的寒意已经荡然无存。这时,他看到的每个人呼出的都是白乎乎的热气了。
既然起这么个大早来,来了就干吧。拿大锹的吴春明首先下到最下面,庄富生就把簏子放在上一阶正对他的位置。吴春明对着临近连队的分界点断了两锹,然后转过来,顺着土阶方向轻快地用锹切出一条线,于是转手将锹口往下一插,脚在锹墩上一踏,左手提一下,随即往下压,右手奋力端起,瞄准庄富生放好的簏子,就势一甩,一块方方正正的黑土块就送到簏子里了。接着又是一锹,后面簏子里又放上。庄富生挑起来,一个土阶一个土阶往上爬。连长提醒,今天的担子要加大些。春明点头表示明白,说:“刚才是第一担,又是庄富生挑,所以没加多少。”说完,锹口向后退了二寸,土块一下大了不少。这一次下担的是薛桥生,担子装好后,他一蹲身,肩膀凑到扁担上,再挺身站起,打着号子,一阶一阶顿凑有力地走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