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范终于开口。
“有句话叫物伤其类。”
“你折磨同类,良心过得去吗?”
他却问了个最简单的问题。
“洪公子是以道德指责我?”
风天青失望地摇头。
“这天下凡做大事者,都会伤害到他人。百胜军举起义旗,不也伤害了许多无辜者?
死在你沙流之下的天风军将士都有父母,有妻子,那些豪强地主中也不乏一辈子没做过坏事的善人,洪公子可曾听到他们的哭声?”
他哂笑着反问。
“无辜不是个简单的定义。”
洪范回得很认真。
“你说的那些人,他们服侍的是谁,寄生的是谁,从谁那里得到供养,又给谁以宽慰?”
“义军之起,其实没那么复杂,而是最简单的东西,一句话就讲得明白。”
“人天性抗拒痛苦,所以被压得久了,就会反抗。”
人群听得发静。
“这种反抗的开始是暴力,过程是无序,结束是消灭,所以它必然伴随死亡。”
“当烈火燃起对抗海潮的时候,水火之间哪里有第三者的立锥之地?”
所有的呼吸都放轻了。
风天青默然咀嚼着听到的东西,咀嚼其中蕴含的决心与力量。
“我问你良心,不是通过道德与正义的陈条在指责你,因为道德与正义不是有形有质的实物。”
洪范举臂出窗,以手指远。
“你看那自然,是山不知其青,雪不知其白,天与地哪里分对错呢?”
“但人不是自然,人区别你我,所以人会占有,会因占有而生利害,会因利害而生是非。”
“风天青,我只是在问更简单的东西——你的感受。”
“折磨那些人的时候,你心中可有不忍?他们在你面前断气的时候,你心中可有愧疚?”
洪范抛出最后一问。
风天青仔细思量,确凿回以四字。
“一点也无。”
他注意到古意新投来的目光变了,不止是厌恶,更有看向异类的陌生。
“好。”
洪范重重点头。
“如是,洪某不可能与你为伍。”
“因为我不认同,因为我看不惯……”
他用手点着左胸。
“因为我良心过不去!”
“良心吗?”
风天青遇到一个未曾解过的谜团。
他从小就知道这个词,但少有见到实物,今日之前也不认为它有左右天骄的巨大力量。
“洪公子冒性命之危帮助义军,也只是为良心二字吗?”
他问道。
“何必探问那么多?”
洪范发笑,不知在笑谁。
“一个人做出选择,倾力成就,然后承担该承担的一切后果,足以称大丈夫。”
风天青彻底词穷。
盖因对方同样毫无掩饰,不踞道德为高点以鄙夷,也不宣扬理念的伟大与光明以自我满足。
这样的人无法用言辞击溃。
正如他自己。
“话不投机,何复多言?明日用拳脚说话吧。”
洪范下了逐客令。
风天青点头,起身道一声可惜,大步离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