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稚杏瞅他两眼,心想这人居然没动坏心思,还真的正儿八经在和她约会。
她心软着,没和他计较,托住脸看向窗外,眼睛在光线下虚虚眯起:“这里的夜景一定很漂亮。”
贺司屿掌心覆过去,裹住她放在桌上的那只手,果然是凉的。
“想看,我们晚上再过来。”
他说着,捏着她手指,拇指指腹按在她的指骨轻缓揉动,其他的指滑到她手心里。
只是两只手的皮肤摩擦,苏稚杳都不由心悸,心跳着,耳朵微微热起来。
面前的男人肩身挺阔有型,一只手背压在脸旁,长眸漆黑,睫毛轻敛,依旧是在瞧她,姿势慵懒,但眼底隐笑,仿佛融着万顷柔情。
苏稚杳心想,幸亏这人性寡,他要是个风流薄情的,不晓得得惹多少情债。
他们在餐厅坐了很久,等时间差不多了,开车回到圣约斯。
苏稚杳偶尔会有午睡的习惯,原本今天没有睡意,想要到琴房练琴的,但甜食容易让人犯困,回医院的路上,苏稚杳靠在车窗边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四周安安静静,副驾驶座的椅背被放平了,她身上盖着男人的商务大衣,车子里开着暖气,停在一片树荫下。
苏稚杳打着呵欠,懒洋洋扭过身,看到他双手闲闲搭在方向盘上,靠在驾驶座闭目养神。
听见她动静,贺司屿睁开眼回头。
见她双眼朦胧,他轻笑:“醒了?”
苏稚杳鼻腔溢出一声鼻音,迷迷瞪瞪看了眼中控显示屏,发现时间都将近要三点钟了。
她微微惊醒,立马坐起来,外套从肩头滑到腿上:“都这么久了也不叫醒我。”
贺司屿没有辩解。
她睡得这么香,他怎么舍得。
苏稚杳匆匆忙忙拎上从餐厅外带的小蛋糕,拉着贺司屿进了住院大楼。
她在病房前止步,提前同他交代:“我妈妈眼神经有受损,畏光,所以屋子里有些暗,不能开灯。”
贺司屿点头:“好。”
他手里有几盒名贵补品,往常总是有人替他拿,但眼下他亲自提着,苏稚杳看得不禁一笑:“还不如给她一盒糖果呢。”
贺司屿眉骨略抬:“记住了,下回一定。”
他言听计从,苏稚杳满意地握住门把,停顿几秒,又忽然松开手,回过身去:“等一下,我突然有点紧张。”
第一次带男朋友见家长,没有经验。
廊道里静声片刻。
贺司屿似有若无地笑了下:放轻松。”
他低着嗓音,慢慢说。
“该紧张的是我。”
似乎是为了显得正式,他没穿大衣,一身深色高定西服套装标致熨帖,无论何时,他腰背笔直,人永远都是挺拔的。
肉眼完全看不出他紧张的痕迹。
苏稚杳血流涌在心脏,心跳得厉害,闻言感到稀奇:“你还会紧张?”
“嗯。”贺司屿声线平稳含笑,但腔调不经意哑了:“我很在乎你妈妈对我的看法。”
他不轻易让人看到自己的真实情感,为数不多的几次表露心迹,都是在她面前。
苏稚杳心一软,勾住他手指晃了晃:“我妈妈很温柔的,一点儿都不凶,你不用怕。”
她在哄他。
贺司屿笑起来。
圣约斯住院部这间最高层的病房,是套房式,乔漪在房间里已经睡醒很长时间,苏稚杳走进时,乔漪正靠在床头,在床头柜微弱的台灯光下看书。
苏稚杳扒在门框边,门开出条缝,她探出半个身子望进来。
乔漪抬头,见她迟迟不进屋,好笑道:“偷偷摸摸的,藏那做什么?”
苏稚杳虚虚一笑,去到她床边,拿起柜台上的笔记本,翻到最后几页,递到她面前:“妈妈,你看一眼。”@她指尖暗示性地压在一句话旁。
不要忘记见女婿。
自己的女儿,乔漪哪能察觉不出她心思:“你带我女婿过来了?”
苏稚杳下意识瞧了眼虚掩的门,某人肯定听见了,她羞窘,小声嘟哝:“还不是”
乔漪笑了笑:“人在哪呢?”
苏稚杳扭捏几秒,三两步到门口,拉开门,贺司屿耐心等在门外,毫无防备地就被她一把拽了进去。
苏稚杳扯着他西服的袖子,小碎步跑到床前,贺司屿在她身后,跟上她速度大步迈开。
她拎过他手里的礼品盒,搁到床头柜,然后生疏而正式地介绍,说这就是她男朋友。
“他叫”苏稚杳卡了下壳,担心母亲万一知道某人的身份要吓到,支吾着,隐晦说:“他叫贺归霁,妈妈可以叫他阿霁。”
贺司屿瞧了她眼,几不可见地略一弯唇,没多言,顺着她意思。
颔首,很是谦恭有礼唤道:“阿姨。”@卧室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四下光晕昏黄,半明不暗,只能到看清面容的程度,不能再多。
乔漪借光细细去看他。
外表没得说,人不知道如何,但看上去也是靠得住的。
乔漪应了一声,莞尔:“我这里也没张沙发什么的,将就着坐。”
苏稚杳殷勤地去搬身后的折叠靠椅,贺司屿先她接过,展开,按她坐下,自己坐了那张冰冷的医护圆凳。
乔漪看在眼里,带着笑,省去了生疏客套这一步,问:“阿霁看着应该比杳杳年长挺多的。”
“是。”贺司屿说:“长她八岁。”
“几月的生日?”
“这个月。”
乔漪在心里算了算,微微沉吟道:“年初生日,那是要比杳杳大得多,她圣诞节,都是年尾巴了,这算起来,毛估估差了十岁呢。”
苏稚杳是一秒都沉不住气,即刻便开口:”妈妈,三十几也不老,刚好成熟稳重,比那些毛头小子强多了,你看程觉,成天乐乐呵呵的不干正经事儿。”
乔漪早记不住程觉是谁,但见她坐不住,她揶揄道:“我也没说不好,你怎么就急了?”
苏稚杳张张唇,顿时哑口无言。
“我没急”她小声嘴硬,不再吭声了,捧过台面那碗车厘子,埋头默默咬住一颗。
贺司屿垂眸,无声翘了下唇角。
乔漪故意和她说道:“怎么自己在吃,去给你男朋友也洗一碗。”
“太甜了,他不爱吃。”苏稚杳嗔怨她偏心,胳膊一抻,把自己那碗捧到某人眼前:“喏。”
贺司屿眼底溺着丝笑:“你吃吧。”
苏稚杳头一歪望向乔漪,有些得意:“您看。”
乔漪被她惹得轻一嗤笑,小姑娘真是被惯大的,以后怕是要惯得她更无法无法。
“阿霁学的什么?”乔漪随意和他聊聊。
贺司屿应道:“商管,经济,金融。”
苏稚杳一颗车厘子刚含到嘴里,闻言,口齿含糊问:“你修了三门学科?什么学位?”
“硕博。”他说。
乔漪眼里夹杂着困惑:“你都还不知道?”
苏稚杳错愕,瘪瘪唇,声音理亏地低下去:“我又没问过n“你们谈了多久?”
苏稚杳猝不及防被问住:“我们”
她忽然不知道怎么讲,要说他们分手三年,还是“第五年了。”贺司屿语气温沉着回答。
苏稚杳微怔,静静看他的侧脸。
显然乔漪没有多疑,只是柔声唠叨了苏稚杳两句,都这么多年了,说她对人家不上心。
身为母亲,哪怕她不能长久记住,也有必要问清楚,乔漪出声:“阿霁是哪里人,做什么的,家里面提及敏感话题,苏稚杳忙道:“妈妈,这些我都知道的,就不用问了。"
苏稚杳正要拦着,男人突然启唇,情绪很平静,一字一句沉稳答道:“港区,经商,父亲已故,母亲”
他略作停顿。
再开口,嗓音低醇:“母亲改嫁。”
那些过往是他的禁忌,他基本只字不提,苏稚杳不想他往自己心口剜刀子,踢了他一脚,示意他不用说。
贺司屿回眸对上她视线,竟是笑了:“没关系,和阿姨没什么不能说的。”
苏稚杳凝视着他的眼睛,眼眶不知怎的一热。
记性受损影响思考,乔漪不能够正常深思,但凭感觉,她从他眼睛里看出一股韧劲和魄力,以及对待这段感情的坚定。
总归品性是不错的。
虽说是带男朋友给她过目,但乔漪没想要阻止,她女儿机灵得很,眼见高着,看男人的眼光肯定不差,她完全放心。
“怎么都严肃起来了。”乔漪笑说:“只要你们好好的,婚事我没有意见。”
苏稚杳前一秒的揪心烟消云散,压轻声音:“怎么就说到婚事了,我们还只是谈恋爱。”
知道她在害羞,乔漪柔声:“阿霁不小了,你这不是也到该结婚的年纪了?”
苏稚杳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
还没见他哪回有过表示,以为就只是双方见个面,结果显得她跟逼婚一样。
“我不急”苏稚杳温吞着说。
身边的男人跟着她话道:“慢慢来。”
苏稚杳睫毛悠悠颤了下,很奇怪,明明自己的话里就是这意思,可听见他也这么说,她心里就感到空落。
她眼睫垂下去,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碗里的车厘子,有点不是滋味。
耳旁,男人的声音沉沉缓缓,还在继续:“我与杳杳之间,要如何,全都由她做主。”
苏稚杳指尖倏地顿住。
最后一个字音仿佛带着电流,落进耳朵里,听得她耳底酥麻了一下。
苏稚杳仰起脸,双唇微微张开一条缝隙,不可思议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