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夸张的白云观高老道

全真教刚好能解决这两个问题。前者自不必说。关于后者,太监往往聚在一起,筹钱建庙,确保有一个地方可以给自己养老送终。

皈依全真教后,刘诚印开创了霍山派,尊张圆璿为第一代宗师,自己则为第二代宗师。从此,太监有了自己的道派,而领袖就是刘诚印。《素云刘先师碑记》说,刘诚印“计共修寺观三十余所”,这些庙宇无疑都被改造成太监道士的道观。

同时,刘诚印向白云观捐了很多钱。据学者统计,刘诚印在1871—1890年间共捐银四万四千二百六十两,其中捐给白云观的就有两万余两。捐资建庙,让他得到太监们的拥戴;太监抱团,让他有了更大的话语权。在这群太监中,有许多我们非常熟悉的名字,比如李莲英、崔玉贵等。

一条通往宫廷的路就这样隐藏在白云观背后。高仁峒为白云观住持,与刘诚印为同戒戚友,故而结识李莲英等权监,通过他们可以与朝廷大员甚至慈禧本人打上交道。

关于高仁峒如何勾结内廷,野史有非常多记载。

《清稗类钞》里说,高仁峒与李莲英结为异姓兄弟,向慈禧献上神仙之术。慈禧十分信任他,任命其为总道教司,还委托他卖官鬻爵。于是达官贵人都让妻女认高为义父,来巴结他。参加《清史稿》编撰的金梁曾回忆道,高仁峒会点石成金之术,还曾献慈禧金丹,让太后老而不衰,健步如飞。

还有一则野史说,杭州某侍郎妻子十分漂亮,拜高仁峒为义父,后来,这位侍郎得到了广东学差。白云观里的房间十分精美,都是为官员妻女来夜宿而准备的。

清末进士郭则沄提到,义和团运动刚在北京兴起时,高仁峒出入端王府,向端王载漪介绍义和拳,还引见头目。端王一看表演,信以为真,便坚决支持义和团。

《北平旅行指南》曾提到,朝中权贵、宫中内侍大多寄名于白云观中为弟子,于是官吏全都奔走高门,视白云观为终南捷径。高仁峒一时声势煊赫,门庭若市。民初着名小说家陆士谔在《清朝秘史》里说,晚清一开始拟改革内阁官制,后来却改从州县入手——原来,高官们害怕大权旁落,于是走了高道士的门路,使得慈禧改了主意。

以上这些野史爆的料不少,但真实性要打上很大的折扣。比如,李莲英从未有过直接捐赠或协助白云观的举动。再比如,有人曾向慈禧举报燕九节妇女夜宿白云观,有伤风化,慈禧立马下令禁止。这些都说明,高仁峒与两者的关系并没有那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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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英。图源:网络

其实,高仁峒的角色更像是一个政治掮客。他不能使用权力,但可以提供通往权力的门路。

清末文人费行简记载了一事。庚子国变,慈禧出逃西安,有一个洋人从北京而来,出入荣禄府中,对外宣称是法国医生,为荣禄治病。一天,费行简碰见了那个洋人,旁边相随者是他的老相识孟怀。孟怀是天津俄文学堂学生,因此,费行简怀疑这个洋人是俄国人,孟怀是其翻译。

后来,孟怀告诉了费行简实情:西洋人为俄国使馆参赞,向荣禄提议,俄国愿全力保中国,只要中国将东三省利权让给俄国。孟怀还提到一件事,很早以前,俄国人就经由白云观高道士牵线,联系上了李莲英、荣禄。

野史虽然野,但对高道士的判断还是准确的:“神仙中人兼政治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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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5年底,俄国人璞科第来到了北京。

璞科第是一个中国通,大学时专攻明史和满蒙史,因学位论文《明代东蒙古史》在俄国汉学界显露头角,受到外交部赏识。他曾去过五台山、辽东半岛考察,出版了不少作品。因此,华俄道胜银行把他派往远东,希望借助他的学识,打开中国的大门。

璞科第熟悉中国社会,知道如何找门路。据《红档杂志有关中国交涉史料选译》记载,在同清政府交涉租借旅顺口、大连湾过程中,璞科第曾向李鸿章、张荫桓行贿50万两。

来到北京后,璞科第很快找到了一条通往帝国实际掌权者的小路:白云观。当然,这样的政治交易必然是暗地里进行的,但总留有一些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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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二十六年(1900),庚子国变,清廷出逃。高仁峒见京城被蹂躏,百姓受苦,于是在城区八处设粥厂施粥,兼给衣物,收买人心。高道士亲自为此事撰写碑文:“庚子都门变起,事将隳废,李俭斋封翁慨然力任其难,与华俄银行总领事璞科第君等,筹集巨款,购置米粟于白云观并城市各区,分设粥厂八所,兼溥御寒冬衣之赐,都人士兵燹余生,藉免沟壑。”可见,璞科第也出资救济灾民。

此碑文还提到不少亲俄人士参与此次善举,由此可见璞科第关系网的一角。比如联芳,时任外务部左侍郎,早年曾署驻俄国公使馆参赞。又如塔克什纳(塔木庵方伯),曾随李鸿章赴俄签署《中俄密约》。着名外交官伍廷芳曾提到,朝廷内有一个俄国党专门为俄国辩护,其中就有此二人。

值得注意的是,伍廷芳是在与日本公使内田康哉密谈时提到此事的。这算不算是对外提供情报?朝廷里是否还有一个“日本党”?

1900年之后,日俄两国在东北问题上越来越针锋相对,之后更是爆发了一场战争,结果是日本胜利。当时,伍廷芳想要借助日本人的推荐,在朝廷晋升高官以改变时局。这也暴露了清末民初中国政坛非常尴尬的一点:这世上未必有那么多“卖国贼”,可没有外人的帮助,确实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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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廷芳。图源:网络

或许是通过伍廷芳的密信,日本外务省也注意到了白云观这条小路。光绪三十一年(1905),内田康哉向日本外务省呈递了《关于送呈有关白云观方丈高云峒情况之报告》,里面写道:“窃闻当地俄国公使馆利用白云观的方丈,操纵宫廷,需要查清实际上到底有如何关系、如何利用?若是如同世上所说,我方也试图运用此法,至少为了离间两者的关系,图谋接近该方丈。……现已渐有进展,以至与方丈高仁峒建立了亲密关系。且勿论今后进一步加强至密之交,亦拟通过方丈,与宫中的宦官交通往来,结成亲密的关系。”

通过日本档案,我们终于可以搞清楚高道士是如何进行政治交易的。

光绪三十年(1904),日本的一位翻译官岛川毅三郎穿上道服,走进了白云观。一开始只是参观,之后又与道士吃茶聊天,互赠礼物。很快,岛川毅三郎就发现了璞科第在白云观租用的后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