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恰来石会关不久,本是为了运送一批物资,却没想到遭遇围城。
他是将军遗孤,靖北侯的幼弟,如此冒死,谁敢点头。
城中守将力阻,他亦不争。就在敢死骑队趁着夜色与箭阵掩护纵马冲出,关门即将合拢之时,他一枪一骑,抢门而出。
关门在他身后闭合。
十四岁的少年向来以他烈祖父母为荣,更是心高气傲,为免旁人轻看自己的年纪,上了战场,必要覆戴一张绘有獠牙虎面的傩鬼面具,以掩他那一张尚带几分青稚的少年俊美面容。
那夜他亦戴上心爱鬼面,虎牙狰狞。不过冲杀片刻,便由骑队之末纵越至前,人枪合一,在潮水般的敌军里星奔电驰,疾冲无阻。
他的面具之上,很快沾上一道道喷射而来的污血。周围那些孙荣士兵不知此为何人,只惊恐看到,火杖熊熊跳跃的光中,自那狰狞面具之后露出的眼目,宛如一双浸满了血光的威严虎瞳,择人而噬,叫人胆寒。
裴家二郎,未令他的先祖堕威。
那一夜,他一路挑杀,冲出包围,单骑连夜疾驰北上,顺利将消息带到太原府,引兵解围。
便是自那一战之后,河西虎瞳子的名字,不胫而走。
蕙娘讲完这一段她听来的故事,面露神往。
“阿姐你说,他如此出众,又如此骄傲,会不会瞧不上我?”
忽然,她又如此问了一句,眼眸里流露出一缕淡淡的担忧之色。
李霓裳也自瑟瑟口中,略知些裴崔之事。据说两家祖上便是姻亲。圣朝末世最后几年,裴将军出兵镇压叛乱,曾遇军粮短缺,崔昆给他送去军粮,解了当时之难。
李霓裳望着蕙娘,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蕙娘轻轻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夜极深了,倾诉完心事的少女倦了,终于睡去。
李霓裳望着蕙娘沉沉入梦的面容,心内忽然生出一缕淡淡的羡慕之情。
蕙娘最大的心事,便是她想象中的那位年少气锐、景星麟凤的骄傲少年郎,是否愿意接纳来自于她的卑微不显的爱慕。
人生烦恼,若都只得如此,又未尝不是一种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