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玉柏看向她:“宁宁……”
“他们相信阿兄不曾杀人,愿意为阿兄作保,此乃一腔赤诚相助之情——”常岁宁道:“但他们不知,他们为此要站在何人的对立面。”
“他们不知,可我却知。”
“这些人当中或是官家子弟,或是来年要下场的举人,我不能让他们的好意,变作来日阻断他们前程的绊脚石。”
他们怀勇气与善意前来相助,她也当保护好这些“无知无惧”的善意。
常岁宁最后道:“况且,现如今这一封联名书已撼动不了什么,何必让他们平白牵扯其中。”
乔玉柏终也点头。
方才常岁宁已将一切都说给了他听,他也很清楚当下面对的是怎样的“恶虎”。
坦诚说,他是恐惧、甚至是茫然无措的。
那是圣人,是他们这些学子们日夜苦读,只待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可去效忠的国君,是一切至高的终点之处。
可就是这样至高无上的国君,此刻选择保全明家,牺牲岁安……
与官府斗,与凶手斗,这些皆可斗,可面对手握一切生杀大权的一国之君……究竟要如何才能扭转局面?
乔玉柏心绪沉沉,但见常岁宁亦沉默不语,只当她也没了主意,便开口安慰鼓励道:“宁宁,你能及时查明这些,又将冯家娘子救回,已经很了不起了。放心,万事开头难——”
凝神思索中的常岁宁下意识地点头:“是,万事开头难,中间更难。”
乔玉柏默了一下。
那要这么说的话,的确……
乔玉柏便也面对现实:“甚至结尾也很难。”
“是啊。”常岁宁翻开手边的一折名单,目光扫过那些大多身份平凡、或是出身小官小户之家的名字。
是很难,但她一路查到这里,不是为了代阿兄向谁妥协的。
此时,书房的门被叩响,王氏端着汤罐走了进来。
乔玉柏忙上前接过。
王氏温声道:“今日寒凉,三娘给宁宁熬了鸡汤,快趁热喝些。”
常岁宁虽无胃口,却也点头:“好,多谢三娘。”
放了碎胡椒的鸡汤温热,喝下去似能驱散一切寒气。
常岁宁将一大碗鸡汤都喝尽。
这间隙,白管事令人送来了一封信,是喻增从宫中传来的。
其上说明了昌氏今日入宫之异状,并交待常岁宁接下来切勿轻举妄动,务必要保证自己的安危,待他这几日寻了机会定会出宫,到时再当面商议对策。
常岁宁:“看来喻公也察觉到局面有变,此事注定愈发艰难了。”
现实总不似三娘熬的鸡汤这般温和,正如那句世人常说的万事开头难,好似只要开了头,一切便都会平顺如意,实则并非如此——
但喝了这碗驱寒的鸡汤,才能有力气去面对接下来的“更难”、“也很难”。
王氏端着汤罐离开时,正遇常刃从外面回来。
常刃快步进了书房:“女郎。”
常岁宁点头,问:“今日见了几家?”
“都见过了。”常刃道:“但有两家不愿坦言,想来是心中存惧,无意再追究了。”
“无妨,既不愿也不必勉强。”常岁宁道:“先将达成共识的人家保护起来。”
常刃应下。
常岁宁又交待起其它事。
夜渐深,常刃和乔玉柏都离开后,喜儿正要开口劝自家女郎回去歇息时,只见阿稚快步而来。
“女郎,客院里的人醒过来了。”
……
冯敏醒来后,艰难地看向四下。
她想要坐起身却不能,只能拿微弱的声音问房中唯一的人:“这是哪里……”
那人未语。
冯敏:“你是谁?”
那人仍未语。
“为何救我?”
“你想做什么……”
孙大夫:“……”他想出去。
孙大夫也的确转身出去了,并且动作礼貌地关上了门。
“……?”冯敏茫然无助地看着那扇合起的房门。
片刻,那扇门再次被推开。
看到那走进来的人,冯敏脸色一变:“是你……”
“很吃惊吗。”常岁宁看向她:“我引你逃出来,当然不会不管你。”
冯敏有些麻木地扯了下毫无血色的嘴唇:“说得这么好心,倒像是为了救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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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确救了你,若没有我,你此刻已经没命了。”常岁宁:“区别只是死在冯宅外或应国公府而已。”
“难道我如今落在你手里便可以不死了吗。”冯敏虚弱疲惫地闭上眼,耳边却再次响起小佛堂里的那番对话。
她不想哭,但眼泪还是从眼角溢出。
所有的人都要她死,包括她的家人。
比起愤怒不甘,此刻她更多的是悲凉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