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那半块麦饼,麦香混着霉味钻进鼻腔。“这是最后一次见老将军时,他塞给我的,”他指尖抚过饼上的牙印,“那天他说,打完这仗就回家种麦子,让我尝尝新麦的味道。”
老将军的名字在名录上占了最显眼的位置,旁边用朱砂写着“殉国于雁门关”。那年冬天,凌羽带着残部把老将军的尸身抢回来,麦饼就揣在老将军怀里,冻得像块石头。
柳依拿起那支箭簇,箭杆的朽木在指尖碎成粉末。“这是漠北之战时的吧?”她记得那一战,凌羽被流箭射中肩胛,是她背着药箱在死人堆里找到他的。
“嗯,”凌羽点头,“当时箭头嵌在骨头上,你用小刀剜了半个时辰,血溅了你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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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嘛,”柳依往灶台上靠了靠,“我吓得手直抖,你还笑着说‘小丫头片子,这点血就怕了?’”
苏瑶把炖好的羊肉汤端上桌,香气瞬间填满了厨房。“别总说些流血的事,”她给每人盛了一碗,“念北还在呢。”
念北捧着小碗,小口小口喝着汤,忽然指着凌羽的手腕:“太爷爷,你手上有疤!”
凌羽卷起袖子,腕上有道月牙形的疤,是当年为护苏瑶挡刀时留下的。“这是英雄疤,”白若雪捏了捏念北的耳朵,“等你长大了,也要像太爷爷一样,保护想保护的人。”
念北似懂非懂地点头,把碗里的羊肉夹给凌羽:“太爷爷吃,长高高。”
众人都笑了,笑声撞在厨房的梁上,惊起几只栖息的燕子。凌羽望着碗里的羊肉,忽然觉得当年的刀光剑影都淡了,只剩下此刻汤碗里的热气,暖得人心头发颤。
三、午后闲话
午后的阳光透过祠堂的窗棂,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光影。凌羽靠在太师椅上打盹,手里还攥着那本名录。苏瑶坐在旁边缝补衣裳,针线穿过布面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白若雪带着念北在院子里追蝴蝶,小家伙的笑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柳依坐在石桌上翻医书,偶尔抬头看看院子里的热闹,嘴角噙着笑。
“当年在长安,你也总爱坐在药庐的窗台上看书,”苏瑶把针线放在膝头,“阳光照在你发上,像镀了层金。”
柳依合上书,望了眼祠堂里的凌羽。他睡得很沉,眉头却微微皱着,许是又梦见了战场。“那时候总盼着天下太平,”她声音轻了些,“可真太平了,又想念那些提着药箱跟着你们跑的日子。”
苏瑶放下衣裳,走到院子里摘了朵月季。花瓣上的露珠滚进她掌心,凉丝丝的。“人就是这样,”她把花插在柳依的发间,“苦日子里盼甜,甜日子里念苦。”
白若雪抱着念北回来,小家伙已经困得睁不开眼,趴在她肩头打哈欠。“这孩子,跑了没半柱香就累了,”她把念北放在石凳上,“跟他爹一个样,看着壮实,实则不经累。”
柳依摸了摸念北的脸蛋,小家伙咂咂嘴,梦里似乎还在追蝴蝶。“当年你在马上能连续跑三天三夜,”她打趣道,“现在抱个孩子就喊累?”
白若雪捶了捶腰,故作夸张地叹气:“老了呗,想当年我挥着鞭子抽鞑靼骑兵时,哪会像现在这样,跑两步就喘。”
凌羽不知何时醒了,站在祠堂门口望着她们笑。“谁老了?”他走过来,弯腰把念北抱起来,“我看你刚才追蝴蝶的劲儿,比当年追敌兵还足。”
白若雪脸一红,挠了挠头。“凌叔就会取笑我,”她转身去倒茶,“对了,前几日漠北来的商队说,当年咱们守过的烽火台还在,就是荒得厉害,野草都齐腰深了。”
凌羽抱着念北往祠堂走,小家伙在他怀里蹭了蹭,睡得更沉了。“荒了好,”他望着远处的田野,“说明没人再去打仗了。”
苏瑶和柳依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晨光里,他的脊梁不再挺直,脚步也有些蹒跚,可抱着孩子的模样,却比当年握刀时更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