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奈也不退,归墨枪顶住他的长斧,她连冲两步,右手稳定着枪身,却不断前滑,临近时顷刻间一个转身,左右手互换,长枪又一次给了斧身压力,她却同时借转身一个后踢腿,踢在了周明放胸前。
周明放胸口有伤,吃痛后退。
裴奈左臂带枪转过半圆,腿落地的同时,枪尾已精准撞在斧柄上。
斧头一侧,立时朝裴奈砍来,却因力道不稳失了威力。裴奈收枪避开,连转两圈,有劲风卷地而起,携雪四扬。
枪杆顶在地上为她做了支撑,裴奈跃地而起,目标只有一个,便是眼前的周明放。
长枪自上而下狠狠劈去,锋芒乍现,似白虹追月,强大的气流斩裂大地,狂风击起两道雪墙,又在瞬间轰然倒塌。
裴家枪第九式,江山移步。
滚滚的血液涌入地缝,裴奈落地起身,周明放跪倒在地坑中,已然面目全非。
如能遗忘呼呼作响的风声,四周该是一片死寂。
没人能相信陶江天斧会死在女人的枪下,惨败至斯,他的手下们渐渐回过神来,怒喊着一齐冲去,裴奈转身相迎,枪锋划过平白雪地,犹如带血行笔。
金石相击,琅琅作响。
与裴家枪一比,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仿佛初习武学的稚童。
那是浑然天成的一招一式,对敌之人无不被气势所压迫,这便是撑起天耀江山,守护万土和平的力量,逐北裴家枪......
所有人都能发现,眼前的女人枪法自片刻前更加稳准精进,在一次战斗中就能得到如此提升,这究竟是怎样的武学天赋?他们这样想着,就在疑惑中一一倒下。
利刃划过空中,似闪电脱云,又似流星追陨,电光火石间,是一次又一次击杀。
血落满地,哀嚎铺疆。
当每一个招式都施展到近乎完美,裴奈,便犹如战场上的修罗。
当长枪落定,最后的敌人也跌入遍染红色的大雪中,周遭唯剩下磨人心弦的阒寂。
裴奈一步步朝萧逸走来。她的嘴唇好像有些干涩,什么也没说,只是向一直跪在地上的萧逸伸出了手。
萧逸维持着扬头的动作,面前的手如玉笋般美丽,此刻却沾满了血滴。他的右手已冻得青紫,艰难地搭在她的掌心,裴奈拉他,他却起不来身。
“腿部受伤了吗?”裴奈向下观察后说道。
“嗯。”萧逸用鼻腔发出声音。
裴奈转身蹲下,“上来,我背你离开。”
萧逸说不清自己的情绪,只是将身子一点点挪过去,等他整个人趴在了裴奈背上,裴奈才托住他的双腿缓缓起身。
不远处有一些动静,那是血泊中的周明放。
裴奈知道他没有能力再反抗,便背着小小的萧逸,向远处受了惊吓的马匹走去。
他们慢慢靠近了周明放,听到那人用极微弱的声音说道:“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帮萧彬吗?”
周明放仍在原地未曾移动,身体不住颤抖,咳出血来。
这是临死的回光返照,他已经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艰难开口,“你的丈夫是个很有野心的男人,裴家该提防一些,就算事成,只怕这天下......也未必姓萧。”
裴奈和萧逸都没有接话,随着最末的话音消逝,周明放的身体彻底僵住。如果在场还有其他人,也定会感叹,好一代侠者六江,死后尸身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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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奈没有多看,继续朝远处走去,“你不害怕吗?”
背后的萧逸顿了下,“害怕什么?”
“死了这么多人。”
萧逸没料到出生在将军世家的她,会以这种问题开口,便说道:“见惯了。”
“你怎么小小年纪,说话这么老成?”
这个问题萧逸以前也未曾想过,他以为同龄的孩子也该是这般模样。
他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为什么帮我?你的祖先战功赫赫,没有哪个家族的荣誉会达到这样的顶峰,你明明可以像那人所说,置身事外。”
裴奈侧着头看了他一眼,“一代裴家人守护一代疆土,服从一代君主,不巧,裴家传到这一代就剩我了,而萧家这一辈能入眼的,只有还没长大的你了。所以没法子,看样子命中注定,我要为之赴汤蹈火的人,是你。”
她的马先前没有拴,此刻受惊跑到了远处的土坡附近,裴奈又抬了下萧逸的腿,好像有些吃力。
“放我下来吧。”萧逸有些不忍心。
裴奈摇头,“没事,你腿上的伤走不了几步的,我倒感觉还行。”
萧逸眼前闪过裴奈方才拼死相护的画面,总觉得这真是个爱逞强的女人,便说道:“你本只是个女子,不必承担祖辈留下来的责任。”
“我并不认为身为女子会成为我所选择道路上的阻碍,我的身体的确相较你们男性具有弱势,但身体条件并不能决定一切,我从出生开始就在为此努力着,努力改变世人对妇女的看法。何况,这不单是裴家的责任,无论男女老少,保家卫国是每个人应尽的责任。”
裴奈继续驳他,“我享受了逐北枪给我的荣誉,受到过国家给我的庇佑,轮到我,我就在所不惜!”
萧逸有些惊讶,这种话会从一个女子口中吐出,可她说得自然,仿佛这一切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没人再说话,安静了一会儿后,裴奈忽然问道:“萧逸,你想做天耀的皇帝吗?”
他的头渐渐沉下去,声音有些低哑,“想,因为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母亲多年承受的委屈。”
“好,我会全力助你。”
似有一道气流滚过,萧逸心中有些东西在不断翻涌。
“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的哑巴舅舅?我听说...他是个很可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