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aire,我们法国人有句话,即使是决斗的男人,取消决斗、收起枪后,依然可以一起喝酒。”
景春莹有多赞赏玛琳娜在高珠造诣上的设计天赋,就有多厌恶老太太在为人处事上透露出的这种“偷感”。
但她已经空出了这档工作时间,还是愿意听听老太太要说啥。
景春莹在她对面坐下:“玛琳娜,你不用提男人,更不用提法国。其实如果你想找我聊聊,完全没必要通过总监发现Susie与我互动良好、让她找借口诓我来见你。唔,我们点茶吧。需要我推荐哪种中国茶吗?”
玛琳娜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记得你在办公室,喝的意式浓缩,要加冰球?”
“是的Claire,我这习惯,常被朋友嘲笑,但我喜欢,好像在喝溜冰的威士忌。”
“那正好,今天特别热,入冬的冷空气要来之前,上海都是这样。我们尝尝中国茶的浓缩冰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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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服务生端上来一只方形的洋酒瓶子似的玻璃壶,里面满满装着琥珀色的液体。
“两位贵客,这是我们从荷兰的冰滴咖啡中得到启发,创制的本店特色,冰滴普洱。贵客请看,”服务生指着不远处的小桌上陈列的一套装置,“那就是碾钵和冰滴壶。十年陈的普洱生茶,在石钵里碾成和咖啡粉一样细的粉末,装进滤纸漏斗,上面是冰水混合物,慢慢地滴入茶粉,前后需要六小时,这一漏斗的茶粉,才能冷萃出一壶茶汁。”
服务生介绍完,说句“请慢用”,便退下了。
玛琳娜听完景春莹的翻译,举起杯子抿了一口,没有对口味发表什么“高见”,只揶揄道:“巴黎人总是吹嘘自己在饮食上的讲究,一顿晚饭可以吃四个小时。其实中国人又何尝不精致呢?为了获得一杯冰饮,花的时间,比巴黎顶级餐厅烹饪一顿大餐还多。”
景春莹瞟了一眼店家用作样品展示的冰滴壶装置,淡淡道:“刚才那服务生说,冰滴萃取的做法,来自荷兰。其实,在我们中国,七百多年前的明代,就有这种冷萃泡茶的方式了。”
“Claire,你对自己的民族,真是感情丰沛,从服装纹样到珠宝设计,再到一壶茶,都要争一争谁先谁后。”
景春莹感受着玻璃杯壁上沁出的冰凉水珠,语气从容:“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一个知识。我相信,这家茶馆即使晓得了这个知识点,也不会去非议那些做冰滴咖啡的洋品牌,抄袭我们中国人的智慧。”
玛琳娜摇着头笑了:“你尽可讽刺亚瑟气量小。可是Claire,你知道吗?那天金小姐来看我改掉小人的新版方案时,听说你不在嘉顿了,她连多问一句离职原由和你的去向,都没有,只关心她的这枚从”一人一鱼”,变成两条金鱼的珠宝,能否在她参加一个重要酒会前完工,不耽误她佩戴。”
愿意接收法国长者的谈话信号、权当人生体验的中国女孩,不会被刺激得勃然大怒。
景春莹非常确定,玛琳娜说这番话的时候,与其说讥笑,更不如说,竟透出些许替她不甘与无奈的意味来。
她于是认真地看着玛琳娜的眼睛:“我那天说得很清楚,我遵循自己的原则做事而已,与金小姐是否对我特别瞩目,无关。她根本就没记住我这个人,也不会让我感到自己丢了工作,是多么不值得。”
“Claire,你还是太年轻了。”
“对,我年轻,那又怎样呢?我现在是进了监狱了,还是饿死在大街上了?玛琳娜,既然你不介意在冒犯我,那我也想与你直言。你能否答应,听了我的话后,不要像那天在办公室那样砸杯子。”
玛琳娜抿嘴笑了笑:“你放心地说出来。”
“好,我想讲的是,不管你几岁,你都有你自己的姓氏,有你自己的是非观,你为什么要被亚瑟牵着鼻子走,你是他的傀儡吗?”
“他是我的爱人,也是一直支持我事业的人。”
景春莹叹口气:“我想起我父亲,他是一位研究波伏娃的学者。我父亲告诉我,波伏娃,在几十年前就写下并批判了一个论断,男人是主体,是绝对,而女人是他者。玛琳娜,你这次的所作所为,就是在证明你这位法国老乡所看到的女人的悲哀。”
沉默,弥漫在二人之间。
过了会儿,玛琳娜才耸耸肩:“Claire,这就是我在回法国前,还想再见你一面的原因。我发现,当我听到你当面对着我说出这些话时,我并没有生气,没有想辩解。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