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猛然抬头,脸上两行清泪,“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骨肉啊,我费了那么大力气才将他生下来,他刚生出来的时候,跟只小猫儿似的,哭都哭不响,我给他一点点养大。
我从来没想过当什么妃嫔,我告诉皇帝影儿的存在,只是想影儿日子好过些,只要他日子过得好,我便是在他宫里,当个粗使丫鬟,便是见不到,又如何?
只要他过得好……
我想过仁宗皇帝视我为耻,知道真相会杀了我,但我没想到他表面将我封妃,实际将我打入冷宫,我过得还不如在杂役房。
当年仁宗皇帝驾崩,宫中乱糟糟的,我寻了从前相熟的内侍官,以假死离宫,他答应我会帮我回来的,可是……他骗了我。”
江氏说得泣不成声,捶胸顿足、悔不当初,好不容易缓过来,她一抽一搭道:“我从来没想过要抛弃他,当年我若是知道出来回不去,我便是死,也会死在宫里。”
“既如此,你为何不认他,白白叫他伤心?”
“王妃出身高贵,哪里知道我这种贱婢的心酸?
宫中不仅有母凭子贵,也有子凭母贵,我生下他,给了他那样卑贱的出身,原就是害了他,不曾养他、不曾陪他于微时,还将他那样小小的一个人,独自留在宫里。
我这种不负责任的母亲,该被万箭穿心、五马分尸……”
江氏不惜用最恶毒的语言来咒骂自己,“我不配为人母,我连活着都不配,又有何颜面在他盛势之时,奢求他唤我一声母妃?”
她仿佛听到一般,脸上多了一抹笑意,喃喃道:“母妃……我做梦都想要他换我一声娘亲……”
又摇着头重复道:“可是我不配啊,我不配……”
许久,江氏抹了脸上的泪,朝沈雁归跪拜,“还请王妃体谅民妇这可怜的怜子之心,不要把真相告诉影儿,就让他以为我已经病死在那年,不要让他为难。”
“那青玉环你要怎么解释呢?难道你要让王爷,以偷盗皇家宝物之名问罪秋影吗?”
“不要。”江氏往前跪了两步,“这些年若没有秋影陪伴,我怕是也撑不过来,就当是捡来的不行吗?”
沈雁归没有说话。
江氏看向门口,墨承影不知何时离开,门口空无一人,她眼含失落,有些颓然道:“或许影儿也不愿认我。”
院墙芙蓉漏窗晃过一影,墨承影独自先回去了。
她们母子之间的事情,得要她们母子自己去解决,沈雁归只能做到这里了。
沈雁归命人好生照看江氏,以大礼待之。
园中起了风,枯黄的叶打着旋儿坠进莲池,满池枯荷肆意垂落。
墨承影在半路的九曲回廊亭站着。
沈雁归看着他的背影,上步与他并肩而立,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