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州境内,有因为瘟疫家中男子皆亡的,妇人带着女儿,齐齐报了名,也有那些个混账的,瞧着酬金丰厚,逼着自己老婆女儿过来。
首批外征医徒一共二十名女子,站在诸位大夫后头。
沈雁归瞧着这些个女子虽遮了面,眼神里全是恐惧之色,甚至有人在瑟瑟发抖。
这些不是训练有素的将士,热血宣誓是没有用的,沈雁归柔声宽慰几句,说明日会统一教导她们照顾病患和自我保护的方法,而后便叫人带去院子。
但是这话,落在听信谣言的人耳中,便成了:王妃明日会亲自教大家如何伺候男人。
于是队伍刚到院子门口,有人便情绪崩溃大叫,她朝着门口的石狮子,一头撞过去,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得亏是侍卫长反应快,一脚将人踹回去。
“张家娘子,你这是何苦呢?”有年岁大的壮着胆子过去扶人,小声劝着。
侍卫长方才听她哇哇呀呀,还以为她要袭击王妃,是以下脚有些狠了。
那张娘子吐了口血,眼中却十分坚,“烈女不侍二夫!我便是死,也不可能去伺候别的男人!”
“我要如何说,你们才肯相信,只是照顾病患,并非伺候男人?”
张娘子哭着说,“我家男人说了,殷县就是个大花楼,里头女子全都是千人骑万人枕,我进了这里,这辈子也别想再回去。”
“若真是大花楼,他还将你送来,可知不是个值得托付的。”
谣言本身便全是漏洞,原就不需要解释,她们但凡肯睁眼瞧瞧,这能够罗雀的街道、恍若死城一般的殷县,便能知晓花楼之说无稽。
可是她们宁愿以死留清白,也不愿睁眼看一看。
沈雁归语气里带着疲累,中气不足倒显得愈发柔弱,她扫一眼众人。
“诸位之中不乏人母,敢问我挺着这样的大肚子,能做什么?”
诸位娘子这才注意到沈雁归宽松衣袍下,藏不住的肚子,一时间声音小了下去。
也只是小了下去。
毕竟当了人母的,也知晓怀孕的某一阶段,是可以行房的。
沈雁归不想举例,说已经有女医徒在协助大夫、治疗患者,因为她不能将那些接触过患者的医者,叫到她们面前来证明。
何况叫来了又怎么样?
当人们不愿相信真相的时候,真相在她们面前,也不过就是一场戏。
沈雁归也懒得多解释,只道:
“照顾患者不止需要勇气,也得学习一些基础的医术,自明日起,三日内,我会亲自为大家授课,这三日你们只在这个院子里,一应吃喝有专人送来,三日后你们若还是执意不肯,我会下令,开城门,送你们出去。”
院子选在城门附近、靠近主街,东侧小楼开窗便能瞧见主街上的事情,沈雁归做此安排,便就是为了让这些人自己去看真相。
主动过来的人,对这话自然没有太大反应,但是被迫过来的,便是瞧见了希望。
“真的?”
“我们王妃一言九鼎,何曾骗过人?!”
青霜有些生气,她不明白,自家王妃怀着身孕,整日操劳忙碌,掏钱贴人费心力,这些人怎么就一点小忙都不肯帮呢?
且不说这是她们自己的家,倘若王妃真是那样的恶人,不管天灾,她们早就被洪水卷走了,这会子怕都已经投胎了。
不记恩的东西!
白眼狼!
回去路上,晚冬不理解,“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依奴婢愚见,让侍卫长拿刀吓一吓,她们立时便乖了。”
“奴婢瞧着也是,有的人便是会挑软柿子捏,瞧着王妃温柔,便寻死觅活的吓人。”青霜方才也被张娘子那一出给吓到,“真要寻死,怎么不当着王爷的面寻死?”
沈雁归笑了一声,“或许也有人寻了。”
景明的信中甚少会言难处,只有似招不来女医徒这般完不成的,他不能不提,得要让沈雁归提前知道,好另择他法,不至于措手不及。
但是她想,若真有人当着景明的面寻死,依着景明的脾气,不管死没死,他都得补一刀,谁再吵,先送她上路。
说不准,还要威吓几句,送她们全家地下团聚。
可是沈雁归不能这么做。
外头的货物一批接一批运进来,城中的尸体一车接一车送出去,瘟疫感染的人数与日俱增,胜利遥遥无期。
她着急。
城中迫切需要用人,却迟迟征不上来人。
景明支援跟不上,唯恐耽误自己,只怕更着急。
再这么下去,他必然不排除采用暴力抢人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