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0095江嫔之心

凝望着兰笙的双眸，江嫔莞尔一笑，“你说的也确实在理。若是如此，这事当真管不得。容易惹火烧身。”

兰笙对江嫔的开悟和清醒深表佩服。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江嫔行事果然有家传风范。思及此，兰笙对江嫔说起了正事，“眼看就要到十二了，我想与你敲定一下细节。当天，我先去书院请淮先生，陪他一起到漓波宫，你带致儿在门口迎一下。到了宫中，我忝颜主持拜师礼，你身为主家，陪致儿敬一杯茶，咱们这事就算做囫囵了，你觉得这样可好？”

“原是件顶好的事，为何听你一说倒像是敷衍了事一般呢？”江嫔无奈，虽听出了仓促之意，却也知道简而郑重便是最适宜的态度。“就照你说的做吧。我是感觉自己上了你的贼船，好像得和你同舟共济了。”

“娘娘此言可是折煞我了。”兰笙促狭地笑着推诿道，“娘娘是文党，我是佟党。咱们可是相交两清的。”

江嫔敛眉，略有责怪之意，她扫了身后的宫人一眼，低声道，“祸从口出，你怎么这般随便。且不说佟氏已经不在宫中，就是文妃娘娘在宫中，也不会自言一党之魁，你小心为文妃娘娘惹出祸端了。”

兰笙不解，若论行事做派、处世风格，文妃与佟氏是异曲同工的。不同的是，佟氏喜好对人用势，文妃偏向对事用权。两人同时协理六宫之时，几乎有将皇后架空之嫌，但是佟氏招了皇后的嫉恨，文妃却没有，可见，对事不对人总是会多显出几分气度和水平的。

佟氏势败，就败在与人不睦上；文妃势久，就久在主事公正上。若说忌惮，皇后最忌惮的应该是文妃，可是文妃懂得韬光养晦，对皇后虽不够恭敬，却足够尊重，所以，皇后对文妃也无法挑剔什么。

“娘娘太谨慎了。咱们不过是说几句闲话，怎么能当真呢？更何况，文妃娘娘虽有协理六宫之权，却对皇后尊敬有加，就算真得自成一党，也不会招皇后厌弃的。”兰笙如实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在对待皇后的态度上，文妃确实比佟氏做的好。

“你还不知道吧？文妃娘娘已经向皇后交出协理之权了。”江嫔靠近兰笙耳畔说道，语气中带了些惋惜。

“有这种事？文妃娘娘为何要这么做？”兰笙想起那日在虚华庵听到佟氏与文妃的交谈，心中有了些想法。

江嫔没有回答，她只是沉默地走着，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可是，如果兰笙留意察看，就会发现江嫔眼中有着隐忧。

兰笙随江嫔继续走，眼看就要到漓波宫了，江嫔才再次开口，“文妃娘娘有孕在身，协理六宫牵扯精力，她有些应顾不暇吧。对文妃娘娘来说，顺利诞下皇子才是她应尽的责任。”

江嫔的话不像是她自己所想，她好像只是在重复别人说过的话，因为那些严肃谨慎的用词，不是江嫔一贯的风格。

兰笙了然，“文妃娘娘选择急流勇退也是情非得已吧。之前有佟氏这棵大树，邪风狂卷都袭向了她。现在佟氏倒了，文妃娘娘的处境确实艰难了一些。”

“文妃娘娘是不愿意与皇后一争长短的，但是皇后娘娘却未必会这样想。之前她们二人在宫务处置上已经有了分歧。现在文妃娘娘主动退出，实在是不智之举。”江嫔到底是没忍住，自从她知道文妃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就对文妃的轻率考虑耿耿于怀。看到佟氏就能知道，皇后要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有让她感觉到威胁的人，都要被彻底清除掉。

“你与文妃娘娘相熟，怎么没有劝谏几句？”兰笙能够感觉到江嫔的担心，如果文妃有损，江嫔的日子未必会好过，更何况还牵扯着邱望致，这其中牵一发而动身的关系实在太过复杂，文妃的决定确实是有些莽撞了。

想到这里，兰笙想起了之前皇帝对江嫔的猜疑，她忍不住扭头去看江嫔，重新捋顺起江嫔的想法和做法。

“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江嫔似有不甘，她停下脚步，望向远处的天空，“你说后宫中的人是不是很奇怪，明明胆战心惊地活在风刀霜剑的夹缝里，却会在枕戈待旦中甘之若饴。”

兰笙看到了她与江嫔之间的差距，这种差距是她远离都城、游走天下时没有了解过的深省。她在山川大河中见识到的，是生而为人的渺小；江嫔在权势倾轧中见识到的，是人性浮生的渺小。所以兰笙现在看到的，只是一个又一个的人，还有一件又一件的事，而江嫔看到的，是一类人和他们在做的事。这样的江嫔，会为了某种原因向皇帝下药吗？兰笙觉得不会。因为江嫔会认为这种做法太幼稚。

“为什么一直这样看着我，有什么事要问我吗？”江嫔被兰笙看得心头发颤，那种充满怀疑、探究的逼视，像一把开了刃的剑，泛着明晃晃的戮人之光。

“娘娘对陛下，可曾有过不敬之心？”兰笙不是要试探江嫔，而是想要通过这种坦承的询问确定江嫔对自身的看法。

江嫔苦笑着，把心头浮起的顾忌稳住，“为何这么问？为什么关心起我对陛下的心思？”

“陛下不顾娘娘的处境，便让致儿拜师于淮先生，娘娘因此要面对的压力可想而知。娘娘会因此事而对陛下心生怨气吗？”兰笙不想让江嫔觉得自己是信口开河，此事毕竟由她而起，她不想心安理得地被皇帝和江嫔保护着，她愿意为自己的鲁莽付出应有的代价。

“什么怨不怨的，我既然敢接下致儿，就不怕别人把心思动到我的身上。我虽然比不了文妃和佟氏，可我好歹有世家宗族的出身，家中长辈没有仔细教过我什么，只告诉我，勇毅者，不畏强敌、不惧困顿、不守劣势、不矜胜负。我还真不会把这宫中的乱局当作什么大事来看待，你无需多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