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妈妈让小多去请张掌柜来瞧瞧,张掌柜还记着之前的仇,冷冷一哂:“不去。”
小多跑遍青阳县,好不容易又请了几个大夫来看病,一个说阿蘅先天不足,一个说阿蘅死期将至,一个说别浪费钱早备棺材……总之越说越晦气,气得小多直跺脚。
窈娘抱着阿蘅哭,跟虞妈妈和小多说:“得赶紧把昭昭儿叫回来。”
虞妈妈和小多对视一眼,开口道:“她要忙正事,现在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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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多犹豫了会,心里替昭昭权衡着银子和亲情哪个重要,最后开口道:“叫她回来能做什么?她又不是大夫。”
窈娘继续哭哭啼啼。
说来也怪,她现在的日子既有吃有喝又不用接客,比之前好过了不知多少,却格外地喜欢哭。
心情好的时候,她就在房里默坐着回忆往事;心情不好时,她就走出房门,站在昭昭埋下男婴的院子里发呆。
大家都说她有点疯了,一边叹息,一边躲远。
小多和虞妈妈也不例外,两人安慰了她几句,就去门外商量起法子来。
“这事还是不告诉昭昭的好。”虞妈妈一锤定音,“孙管事已经给我来过信了,她说昭昭是个能干的,已经和咱这片儿的大官商梁老板搭上了关系。若她造化好,不日就要被赎出去做妾了。”
梁老板?
小多忽然懵住了,他是听过梁惜的。据说这人家财万贯,从小过的就是金丸掷鱼、明珠戴马的日子,既懂生意经营又懂官商勾结,年纪轻轻抱上了河道衙门的大腿,得了朝廷赏的冠带,前途不可限量。
想必昭昭就是从他口中打听出的消息。
“……昭昭儿要嫁人了?”
虞妈妈晓得他在想什么,意有所指道:“金鳞岂是池中物。”
小多觉得自己心上蒙了一层油纸,雨珠子啪嗒啪嗒地砸在上面,虽然打不湿,却真真切切地发着疼。
他干笑了两声:“好事,好事,我早看出来她不同凡响,所以从小就和她搞好了关系,只等着鸡犬升天呢。”
难过归难过,小多也没忘了正事,借着阿蘅的事说起心中的盘算:“妈妈,既然昭昭已经钓上了大鱼,那她早晚都会衣锦还乡回来赎身的……”
他瞟了一眼身后紧闭的屋门:“您要是把她娘和妹妹照顾好了,她是个懂感恩的人,将来定少不了谢礼。”又顿了顿,“若她妹妹因为生病死在楼里,依她的性子,怕是……”
虞妈妈思虑片刻,确是这个说法,于是道:“你去其余几个县寻寻大夫,领几个顶用的回来。昭昭走前定然给你留了银子,你先用着,不够再来我这儿支。”
第二日,小多早早的就准备动身出门。路过窈娘的院子时,被叫住了:“小多。”
只见窈娘今日起得也格外早,身形单薄地站在冷蓝色的晨光下,轻飘飘的,仿佛风稍微大些就能将她吹跑。
小多背着包裹走过去:“干娘,什么事?”
窈娘神情郁结冷沉,语气却近乎哀求:“昭昭儿把那孩子埋在哪儿了?我想麻烦你帮我挖出来。”
小多打了个寒战,浑身发毛,连连摆手不肯。
窈娘叹了口气:“那就麻烦你帮我送些东西给一位故人吧。”
她哪有什么故人?
小多愣住,只见窈娘从袖子里掏出一枚木章,材质不好,而且很旧,上面阳刻的篆文已经糊得有些看不清了。
窈娘原本想把那印章给小多,后又犹豫了,只给了小多一封盖了章的无字信,请小多托人送去京城。
“京城?”小多为难道,“这可不行,昭昭儿说过了……”
他噤了声,没说下去。
不等窈娘再说什么,他背着包裹就走了,没走多远又踅回来,正色道:“干娘,昭昭儿走前让我提醒你,虎毒是要食子的。”
小多又坐上了出城的牛车,拉车的还是上次那个老汉。
老汉一边懒懒地赶着牛,一边咬着烧饼问他:“小子,上次那姑娘怎么没跟你一起出门啦?”
小多缩在车棚的干草堆里,手里拿着潘季驯写的《河防一览》,想从里面找点挑石料的窍门。
他把书翻来覆去地看,脑子里想的却全是昭昭的事,听到老汉这句话,整个人顿时耷拉了:“她去忙了。”
老汉记得他是龟公,自然也猜到昭昭是个雏妓。
忙?雏妓还能忙什么。
“你们都是苦命人,有些事不要太计较了。”老汉道。
“我不计较,一点也不计较。”小多把头埋在膝间,闷闷道:“她若是攀上了老爷,我自然高兴。可很多妓女在男人堆里辗转腾挪,终究还是无根的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