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龙持续翻舞盘旋。焰光晃目刺人,然而几乎没有烟雾,因为他们现在用的是电火焰和氢气。李理完全不愿意冒把高压液体燃料管留给周温行当水枪的风险,哪怕地上的垃圾液沼泽里早就安置了大量混合燃烧剂。
罗彬瀚想在那片明净澄澈的光辉里找到线索:一缕杂质燃烧引起的黑烟,或是蛋白质燃烧后散发的硫臭味,可他始终没侦查到。这不意外,事情本来就不会这么容易。他不愿意对火龙开盲枪,以免误伤到电气管道,但也不能继续等待,因为知道周温行可能已经消失了,就像当初在凭证室里消失一样。如果这东西又故技重施,他就必须采取唯一可行的对策,必须在正确的时机赶到正确的位置。
载着他的活动平台已经移动到了自身区块的极限点——所有活动平台,受限于支架底部的固定位置,都只能在特定区块内移动。罗彬瀚低头瞄了一眼脚底下的薄板,看见它靠前的一侧印着编号“E3-35”。东三区的35号活动板,没有第三位号码,标准活动平台,没有隐藏喷枪,没有电击陷阱。他脑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对应的区位图。本来他是不需要区位图的,这岛上他已经待得快吐了,闭着眼睛也能从东走到西。但如今情况不同,因为地表特征已经面目全非,中心区域的伪塔陷阱也完全分解,无法提供方向指示。他只能根据事先背过的区位图和编号来跟李理配合。“去西二。”他说,“走东四,北三。”
东四区边缘的一块活动平台从地面弹了出来,在两秒内衔接到他身前。罗彬瀚站了上去,任由平台带着他穿越至下一个区块。他的视线没有离开火焰飞舞之处,仍然在不同的角度上搜寻火光中潜伏的阴影。周温行并不傻,也应该明白这会儿形势转变了。在这样一个对手四周没有屏障、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甚至几乎都没有地板可言的空间里,他那种似乎能在异空间出入甚至移动的能力并不能占到太大便宜。况且那种能力的施展,按照他们的推论,是需要某些条件的。但凡周温行有一点小心,就不会轻易闯进未知的陷阱里。
平台抵达东四区的尽头。北三区的边缘平台已经弹出。为了保证他移动的效率,这种平台的弹升和抬高响应被设计得很迅速,然而作为代价,往回缩降却变得很慢,就像要把力尽的弹簧塞回盒子里一样费劲。这难以两全的设计缺陷难免有给敌人提供额外落脚点的风险,所以李理分外谨慎,严格限制着弹出的支架数量。罗彬瀚刚一移动到新的平台上,北三区的旧平台就已往下降低。
“等等。”罗彬瀚说。他看见火焰底部有一道阴影在摇曳。他立刻跳到下落的旧平台上,在距离地面二十米的地方抬头往上看。
周温行就藏在火龙底下。由于多个喷火口支架的底座过于靠近,盘旋交错的焰流在正下方的中央区域形成了一个很小的死角。周温行正躲在死角里,把两根喷火口的低层段支架分别抓住,整个人像吊藤葫芦那样随着气流和机械运作而轻轻摆荡。火焰还没伤到他,可周遭的热辐射已使他满面汗水,呼吸急促。这还是罗彬瀚头一次看到他有这么像活人的生理反应,但他依旧神情自若,正在距地面八层楼高度的位置低头沉思,打量下方失控乱涌的垃圾海。他坠下去大概也不会死,只是难免会掉进陷阱——他猜得也没错,较为明显的答案是他会成为高空射击台的活靶子,而隐藏的附加答案是地面上有高度密集的热量动能感应器与近万个可变向喷射口。
罗彬瀚冲他微微一笑,左手按住耳机后方的控制钮。“我真希望你之前向我要了东西。”他的声音通过垃圾堆内隐藏的扬声器回荡在岛上,“那样省事不少。不过现在也挺好,我更喜欢这个办法。”
李理已经从邻近区块调度了足以覆盖低层区域的喷射口过来。罗彬瀚也举枪射击周温行的脑袋。他刚抬高手臂准备瞄准,周温行已经松开了右手,顺着左手握住的支架快速滑落。罗彬瀚预判他的下落路径开了枪,他却又猛然蹬住支架,向着斜上方高高跃起,扑向刚从附近伸过来的喷射口支架。罗彬瀚又补了一枪,激光从周温行的身上穿了过去,左肩到胁下中间的某个部位。
他来不及确认究竟命中了哪儿,周温行已经落在喷口下方一米处的支架上。电光石火间,罗彬瀚只能清楚地望见他的手——细长而露骨的惨白手指,末端尖锐变形,既像童话里凶恶怪物的利爪,又像是遭受过枷指酷刑的受难残骸。那只手堪堪能把支架握住,随即从指缝间流出了一片黑暗。
罗彬瀚立刻举枪射击。雅莱留给他的激光枪尽管穿透性够强,中远程瞄准比金属子弹稳定,也没有弹药量的顾虑,可这会儿终究暴露出它的缺陷——作为杀人工具它的伤害口径实在小得可怜。他本想抢先把周温行的手腕打断,结果对面的支架晃动不断,激光束只给目标的胳膊留下一道焦痕。纵然形势紧急,他也不禁恨恨想起李理拒绝他在伪塔陷阱周围使用重机枪和爆破弹时找的理由:说这种设备不好弄来(在她飞速建了这么一座斗兽场以后),也无法靠远程操作来完成快速精准狙击。他知道这些本质上都是借口,李理是觉得这些武器太不可控,一旦被周温行夺取会对他造成生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