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官的笔,描不出那花白胡须上凝结的血块,画不出那嘶哑却力贯城头的吼声,更写不尽一个老将面对必死之局时,眼中那份坦荡与无悔的光芒。
任何时代的伟大变革与存续,都建立在无数这样的血肉基石之上。
他们或许名不见经传,或许功业不显,但他们以生命点燃的星火,才真正照亮了黑暗,维系着文明的微光。
陈恪深吸一口带着高山寒意的空气,仿佛要将那份沉甸甸的悲壮刻入骨髓。
就在这时,他模糊的视线里,看到大片大片的黑影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涌入了密云城内。
城头那些零星抵抗的暗色光点,如同被巨浪吞没的萤火,彻底熄灭了。
最后一丝微光,彻底消失。
密云,沦陷。
石镇岳将军,与他麾下三百老卒,尽数消亡。
风,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
天地间只剩下无边的死寂,和远处鞑靼营地胜利的喧嚣遥遥传来,更显讽刺。
此战,密云守军及陈恪带来的四千京营精锐,最终只撤出两千余伤残疲惫之师,付出了超过四千人伤亡的惨重代价。
而城下堆积如山的鞑靼尸体,以及他们今日不顾一切的疯狂猛攻,也昭示着对方付出了近万人的巨大损失。
数字是冰冷的,血却是滚烫的。
京营所谓的“精锐”,在初临战阵时何等不堪?勋贵子弟的惊慌失措犹在眼前。
密云守军的装备低劣,面对重甲时的无力感令人心酸。
但他们都撑下来了。
在最黑暗的时刻,在石将军的带领下,他们用血肉之躯,硬生生顶住了数倍于己的敌军数日狂攻。
他们在血与火中完成了蜕变,从混乱、恐惧到麻木、决绝,最终升华成一种超越生死的意志。
他们,配得上“军人”这沉重的二字。
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山巅的沉寂。
张维城在数名亲兵的护卫下,策马疾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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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身崭新的山文甲胄溅满了血污与泥泞,脸上沾着灰,眼眶通红,眼神里交织着完成任务后的亢奋、目睹惨烈牺牲后的巨大悲痛,以及初次经历战争终极残酷所带来的深深震撼。
看到陈恪的背影,他几乎是滚鞍下马,踉跄着冲到陈恪面前,“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和嘶哑:
“督师!末将……末将幸不辱命!各处火油、硝石、引火之物已按督师密令,尽数布置妥当!皆在城中要道、粮仓、营房及……及鞑靼必宿之地!只待……”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想压下喉头的哽塞,但提起石镇岳,声音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只是……只是石将军他……他们……”
“张将军!”
陈恪猛地打断他,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