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乐见张居正能有所作为。
大明积弊已深,非一人一事可挽。
若能南北呼应,各自在其领域破局革新,于国于民,善莫大焉。
至于个人之功名得失,他陈恪若连这点格局都没有,也走不到今日。
李春芳仔细观察陈恪神色,见其坦然真诚,毫无芥蒂,不由暗暗点头,心中对这位年轻好友的评价又高了几分,举杯笑道:“子恒胸襟,非常人可及,是愚兄失言了。当罚一杯!”
“诶,石鹿兄消息灵通,何罚之有?当共饮一杯才是!”陈恪笑着再次举杯。
气氛重新变得融洽热烈起来。
窗外,不知是哪家商户或工坊率先点燃了迎新的爆竹,噼啪作响,旋即引发连锁反应,整个上海浦仿佛被点燃了一般,爆竹声由疏而密,最终连绵成一片沸腾的海洋,绚烂的烟花不时划破夜空,照亮黄浦江面,也映亮了陈府花厅内每一张带笑的脸庞。
在这辞旧迎新的轰鸣声中,在这座他亲手缔造的、充满无限生机的城市怀抱里,与挚爱、与肱股心腹共度除夕,陈恪心中充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平静与力量。
前程或有风雨,更有勠力同心的伙伴与脚下坚实的基业。
足矣。
子时将至,城外隐约传来寺庙的祈福钟声,悠扬沉静,涤荡尘嚣。
陈恪亲自将微醺的顾寰、徐渭、李春芳等人送出府门,目送他们的轿舆消失在挂着红灯的街巷尽头。
他并未立刻回府,而是信步登上府中临近江边的一座小阁楼。
凭栏远眺,整座上海城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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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署区灯火稀疏,已归宁静;而更远处的港区、工坊区乃至新兴的市井街巷,却依旧有星星点点的灯火闪烁,那是仍在劳作的水手、工匠,或是欢聚守岁的新移民。
寒风拂面,陈恪却感到一股暖意自心底升起。
这座城市,从一片芦苇滩涂,到如今屋舍俨然、商贾云集、机杼声声,凝聚了他太多心血。
它就像一艘他亲手设计、督造的巨大宝船,刚刚驶出船坞,正待扬帆远航。
诚然,它还有许多不完善之处,未来的航路上也必定暗礁密布,风浪难测。
但此刻,看着这片在他手中诞生的、充满生机的土地,看着那些因他而来的、在此安居乐业或追寻梦想的人们,一种巨大的成就感与责任感油然而生。
常乐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他身后,将一件厚实的紫貂裘披在他肩上,柔声道:“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陈恪回身,握住她微凉的手,眼中带着歉意:“乐儿,又让你和忱儿……”
常乐轻轻摇头,依偎在他身侧,望着城外的点点灯火,语气平静而温暖:“夫君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忱儿在京中有祖父祖母疼爱,无需挂心。倒是这上海,万千百姓的身家性命、前程未来,系于你一身,此刻你留在这里,比回京师意义更大。”
陈恪心中感动,将她揽入怀中。
夫妻二人并肩立于寒风之中,虽无太多言语,却心意相通。
旧岁已逝,新岁将至。
上海的第二个春天,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