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盖半开着,裂了缝的瓷碟正躺在草纸里,裂痕中卡着的木屑还沾着新漆——分明是今早才磕的。
赵管家的手剧烈一抖,陶片"哗啦"碎了满地。
他突然跪了下去,额头碰在青砖上:"二夫人给了我五两银子,说只是让老夫人发顿脾气,不会真吃出病来!
三姑娘饶了我,我把账册都交出来!"
苏婉儿蹲下身,将他扶起来:"赵叔只需如实说,我保你周全。"她接过他从怀里摸出的小账本,扉页上歪歪扭扭记着"冰钱截五两瓷钱扣八两",墨迹深浅不一,显然是分几次添的。
暮色漫进窗棂时,苏靖正对着案头的《盐法要略》出神。
苏婉儿捧着食盒进来时,他抬了抬眼:"不是让你去陪老夫人用晚膳?"
"父亲,这是今日查厨房的账。"她将两本账册摊开在他面前,"一本是柳氏报的虚账,一本是赵管家交的实账。"指尖点过"冰钱"一栏,"老夫人的樱桃鲥鱼用的是隔日冰,蜜枣霉了大半,连陪嫁的瓷碟都磕了——柳氏说省的钱要给老夫人添玉镯,可当票是假的。"
苏靖的指节捏得发白,茶盏在案上磕出清脆的响:"她当老夫人是瞎的?"
"她当老夫人是软的。"苏婉儿从食盒里取出裂了缝的瓷碟,"可老夫人最恨的就是底下人拿她当软柿子捏。
父亲,您明日家宴只需让老夫人亲自验菜——"她的声音放得轻软,"到时候,柳氏是真心还是假意,老夫人自会明白。"
苏靖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这是生母去后,他头回这样碰她。"你比你生母还像苏家人。"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明儿家宴,你站在老夫人身边。"
更深露重时,松竹院的窗纸透着昏黄的光。
苏婉儿将两本账册、裂瓷片、霉枣一一摆在案上,烛火在她眼底跳动。
她记得李嬷嬷说的,苏若柔房里的绿梅买通了巡夜的张狗子;记得昨日梅树下烧的账本残页,焦痕里混着半枚"福来"的印记——那是柳氏私设的钱庄。
"柳氏要的是老夫人迁怒于我,好夺我管家权。"她对着铜镜轻声说,镜中女子的眉峰像把小剑,"可她不知道,我要的是让老夫人看清,谁才是真心敬她。"
窗外传来竹叶沙沙的响。
苏婉儿的耳尖动了动——那不是风,是鞋底碾过碎石的轻响。
她迅速吹灭烛火,躺上床时锦被带起一阵风,案上的账册"哗啦"翻了一页。
月光透过窗纸,在她闭着的眼睫上投下蛛网似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