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章已收到冷千绝副将传信:一是魏国忠要在秘道布“七绝毒烟阵”(母虫蛊液+蚀骨瘴),二是禁军援军改道直奔山坳;陆九章当即让鲁尺长老备丐帮清心粉(解瘴毒),并传讯冷千绝“优先守山坳,暂由沈大夫以金针针法稳母虫”;沈青囊昨夜探查母虫穴后,发现子蛊卵囊仍在,特意将金线莲膏熬成“双解膏”,既能抑制母虫毒性,也能防卵囊孵化。
观星台侧门外围的树林,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中静默着,仿佛一块被浓墨浸透后又冻结的绿绸,每一片叶子都裹着晶莹的霜刃。寒气刺骨,地面上结着一层薄冰,将弟子们被稀微天光拉长的影子凝固其上,如同大地肌肤上一道道深刻的刀痕。快刀门的二十名精锐弟子无声肃立,青色绑腿紧扎,腰间的快刀悬于腿侧,刀鞘上的铜环早已被霜气冻得僵硬,彼此碰撞时只发出沉闷而滞涩的"咔嗒"声,失了往日江湖奔走的清脆利落。
周沧紧握着那张皱巴巴的字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起青白,仿佛要将这薄薄的纸片碾碎。字条是半个时辰前,一个自称"陆宗主传令兵"的汉子送来的。那人灰布短打,腰间确也别着财武宗的铜符,言辞急切,言说军情如火。然而,周沧心中那点疑虑,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不断扩大。"陆九章"三个字的签名,他太熟悉了,平日陆宗主写那最后一笔的竖钩,总会带一个圆润而含蓄的顿笔,收势如算珠坠线,沉稳内敛。可这字条上的竖钩,却像一根直挺挺、毫无回旋的铁针,透着生硬与急迫。更关键的是,字条右下角本该钤盖财武宗朱红印信的地方,只留下一片淡白模糊的印痕,像是被人刻意用指甲或布料匆匆蹭掉,只余一丝可疑的痕迹。
"掌门,这字条......怕是有些不对劲吧?"弟子小五凑近前来,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脸上那道去年被倭寇砍伤的疤痕,在朦胧晨光中更显狰狞,说话时嘴角因旧伤牵动而不自觉地微微抽搐,更添了几分焦虑。"陆宗主昨天还说,侧门有禁军埋伏,且约定攻门需带'铜符暗号'!这信上不仅没暗号,还让我们提前一个时辰动手,太不对劲!"
周沧的眉头死死拧成一个疙瘩,仿佛纠结着无数疑虑与重压。他将字条凑到鼻尖,深深一嗅------除了寻常的墨香,纸上还沾染着一丝若有若无、甜腻中带着腥气的味道。这气味他并不陌生,像极了影盟那些见不得光的杀手惯用的"迷魂散"余味,能扰乱心神,引人入彀。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他刚要开口下令谨慎行事,树后却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那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林间死寂。
王振声如同幽灵般从浓重的树影里踱步而出。玄铁刀斜挎在腰间,刀穗上沾染霜花的黑布条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他故意将刀鞘在粗糙的树干上重重一蹭,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眼神则像淬了剧毒的银针,直直刺向周沧:"周掌门,这是何意?陆宗主的命令,难道你也敢心生怀疑?"
他往前逼近两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带着挑衅的意味,敲打在周沧的心上:"先前你轻信关于我的那些谣言,错怪陆宗主通倭,害得百花楼商队险些被倭寇劫掠,酿成大祸。亏得陆宗主胸怀宽广,不计前嫌,依旧允你们快刀门与百花楼协同作战。如今陆宗主令你攻打侧门,吸引禁军火力,为秘道主攻争取时机,你倒犹豫起来------究竟是怕了禁军的连环弩,还是心里至今仍揣着那点不堪的破谣言,信不过陆宗主?"
这话语精准如毒刺,深深扎入周沧心中最愧疚之处。上次因王振声伪造的信件,快刀门险些退出同盟,与财武宗决裂,后来还是陆九章手持青铜税典,当众揭穿假证,才还了彼此清白。周沧至今想起当时场景,仍觉脸上阵阵发烫,无地自容。他猛地攥紧手中字条,牙关紧咬,几乎是嘶吼着说道:"谁说我怕了!快刀门没有孬种!弟兄们,跟我攻侧门,绝不能让陆宗主失望!"
小五脸上掠过一丝急色,还想再劝,却被周沧一个凌厉如刀的眼神死死拦住。弟子们见掌门决心已下,只得压下心中不安,紧随周沧朝着侧门方向发足冲锋。凛冽的霜气扑面而来,如同无数细小冰冷的刀片切割着肌肤,却无人敢放慢脚步------江湖人最重"一诺千金",既然认了同盟,快刀门就不能落个畏缩不前的名声,更不能让陆宗主觉得他们不堪信任,是临阵退缩的孬种。
侧门的青砖墙爬满了枯死的藤蔓,藤叶上凝结的霜花在黎明微光下泛着冰冷死寂的光泽。周沧挥手示意弟子们在墙根阴影处停下脚步,刚要派出两名机警的弟子前去探路,空气中骤然响起一片密集而尖锐的"咻咻"破空之声------不是一支,是成百上千支!密密麻麻的弩箭如同嗜血的蝗群,从墙后铺天盖地般激射而出,箭尖闪烁着不祥的黑绿色幽光,赫然是浸染了蚀骨瘴气的剧毒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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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是弩箭!"周沧瞳孔骤缩,嘶声怒吼,腰间快刀瞬间出鞘,化作一片森寒光幕,奋力格挡。刀身与坚硬的箭杆猛烈碰撞,迸射出的火星溅落在霜地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瞬间便熄灭了。然而,一切都太晚了。三名冲在最前面、试图为同门挡住箭雨的弟子,未能完全躲开这波致命的袭击。淬毒箭尖轻易穿透了他们胸前的护心镜,深深扎入血肉之中。黑色的毒血顺着箭杆汩汩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冻结成一粒粒暗红色的冰珠,触目惊心。
"是陷阱!快退!"周沧目眦欲裂,嘶吼着一把将身边一名惊呆的弟子狠狠推开。可就在这混乱之际,两侧喊杀声骤起,早已埋伏好的禁军如同潮水般从暗处涌出。他们手持厚重的玄铁盾,迅速排成密不透风的铁墙,雪亮的长刀则从盾牌缝隙中毒蛇般刺出,狠辣刁钻。又有两名反应稍慢的弟子躲闪不及,胳膊被刀刃划开深可见骨的口子,温热的鲜血喷洒在冰冷的盾面上,几乎是瞬间就凝结成了暗红色的冰片。
快刀门弟子虽骁勇善战,擅长近身搏杀,但在这种早有预谋的阵地伏击和军用弩阵面前,顿时陷入了被动挨打的绝境。周沧挥刀奋力抵挡着不断刺来的长矛和弩箭,眼看着朝夕相处的弟子们接连倒下,心中如同被烈火灼烧,又似被寒冰冻结,那份因被激将而起的决绝,早已化为无尽的悔恨与滔天怒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骤然传来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如同战鼓敲响,打破了绝望的氛围。伴随着马蹄声,一道熟悉的、带着浩然正气的青铜色金光由远及近,潮水般漫卷而来------正是陆九章带着唐不语、叶轻舟策马赶到!
陆九章勒住战马,目光如电,瞬间扫过战场,看清了快刀门的惨状。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那本古朴厚重的青铜税典高高举起,税典封面暗纹在晨光下逐渐清晰。原来税典夹层中藏有特殊药粉,经内力催动后,字条上原本淡白模糊的印痕处渐渐显露出清晰无比的黑色墨痕,赫然是"王振声伪造"四个大字!这痕迹如同给伪证盖上了无法抵赖的烙印,真相大白于天下。
"周掌门,快住手!这道命令是假的!"陆九章声如洪钟,震彻战场。他翻身下马,动作矫健利落,手中长剑已然出鞘,剑尖直指脸色大变的王振声,厉声喝道:"王振声!你胆大包天,竟敢伪造军令!你是想将快刀门的忠勇弟兄们折损于此,以此削弱我江湖同盟的战力!其心可诛!"
王振声眼见阴谋败露,脸上那伪装出的义正辞严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与狠厉。他二话不说,转身就想借助树林的复杂地形遁走。然而,唐不语早已有所准备,他指尖在腰间那副乌木算盘上轻轻一弹,三枚淬了寒冰的玄铁算珠便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带着刺骨寒意射向王振声的膝盖后方。
"呃啊!"王振声惨叫一声,算珠上的寒泉水瞬间冻僵了他的经脉,腿一软,重重摔倒在地,玄铁刀也脱手掉在一旁。他挣扎着还想爬起逃跑,叶轻舟却已如鬼魅般掠至他身后,素白长袖看似轻柔地一拂,一股绵长而浑厚的柔劲已然透体而入,将他死死按在地上,任凭他如何挣扎,也动弹不得。
周沧扶着一名胳膊受伤、血流不止的弟子,步履沉重地走到陆九章面前,头颅深深低下,声音充满了羞愧与后怕,哽咽道:"陆宗主......是我糊涂,愚钝不堪,未能辨出这假令,险些......险些害了众位弟兄的性命......我......我愧对快刀门,更愧对您的信任......"
陆九章看着他染血的战袍和悔恨交加的面容,心中亦是复杂。他伸出手,重重拍了拍周沧的肩膀,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周掌门,此事不怪你。王振声此番伪造做得太过逼真,连'签名破绽'这等细微之处都故意藏得极深,寻常难以察觉。说起来,也是我考虑不周,未能提前与各派约定好'验真暗号',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此乃我的防备疏漏,责任在我。"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果决:"当务之急是调整部署。明日黎明的计划需做变更,你们快刀门不必再强攻侧门了。立刻带领伤员撤离,与百花楼的人马汇合,一同坚守秘道入口------那里是我们此次行动的主攻要地,关乎全局胜负,绝不能让禁军钻了空子,将我们被困的孩童和母虫穴这破局之要一并搅乱摧毁。"
周沧闻言,心中那块沉甸甸的巨石仿佛被移开了一半,愧疚未消,却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感激与折服。他重重点头,抱拳领命。陆宗主从不空谈大义,亦不苛责推诿,只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身体力行,这才是真正江湖盟主该有的胸襟与气度。
视线转向观星台东侧那如同被巨斧劈开的险峻山坳。两侧是陡峭如刀削的冰崖,崖壁上垂下的巨大冰挂,如同一排排倒悬的、锋利无比的绝世宝剑,在渐亮的天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冷千绝早已率领铁血旗弟子以及张都尉麾下的边军精锐,在此处布下了天罗地网。厚重的玄铁盾被半埋在半尺深的积雪之中,只露出上半部分,盾牌之间的缝隙里,插满了涂抹着特制"破邪油"的箭矢,箭尖泛着淡淡的红光,如同冻结在冰雪中的一粒粒血珠,静待饮血。
小主,
张都尉整个人趴在冰冷的雪地里,下巴上的胡茬早已结满了白霜。他登高远眺,死死盯着山坳唯一的入口,低声道:"冷旗主,来了!是禁军的援军,约摸两百人,装备精良,还带着玄铁重弩!"
冷千绝微微点头,绝灭枪斜握在手,枪尖上涂抹的破邪油在微光下亮得刺眼,仿佛凝聚了所有的杀意与决心。他侧头对身边的副将,声音冷峻如铁:"传令下去,待他们完全进入山坳腹地,听我号令,即刻放箭------优先射杀马匹,瘫痪其机动,再重点狙杀持弩者,绝不能给他们搭箭瞄准的机会!"
副将刚低声应下,山坳入口处便传来了沉闷如雷的马蹄声。禁军士兵身着玄铁重甲,在稀薄的晨光下泛着冰冷无情的光泽。为首的统领身穿耀眼的银色盔甲,腰间悬挂着象征身份的虎头令牌,嗓门大得像是在打雷,高声吆喝着:"弟兄们,给我冲!拿下这山坳,九千岁重重有赏!"
禁军们发出杂乱的呐喊,催动战马向着山坳深处冲来,马蹄践踏在深厚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杂乱的深坑。待到他们大部分人马都进入了山坳中央的伏击圈,张都尉猛地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放箭!"
霎时间,箭如飞蝗,铺天盖地而下!涂抹了破邪油的箭矢仿佛长了眼睛,精准地射向马匹相对脆弱的腿关节。战马吃痛,发出凄厉的悲鸣,纷纷扬起前蹄,将背上的骑兵狠狠甩落。有的禁军直接摔在埋于雪中的玄铁盾边缘,当场骨断筋折,惨叫连连。那些手持玄铁重弩的禁军刚想搭箭还击,便被铁血旗中神射手射出的箭矢精准命中手腕,弩箭脱手掉落,很快就被不断落下的积雪掩埋了大半。
"一群废物!"禁军统领眼见攻势受挫,勃然大怒,拔出腰间长刀,翻身下马,声嘶力竭地吼道:"不怕死的,跟我冲!拿下山坳,杀了冷千绝!"他带着残余的、凶性被激发出来的禁军,举着盾牌,悍不畏死地向着冷千绝所在的核心阵地发起了冲锋。刀锋砍在玄铁盾上,发出"哐当哐当"震耳欲聋的巨响,火星四溅。
冷千绝眼神一凛,体内内力奔涌,纵身跃起,如同展翅苍鹰,绝灭枪施展出家传绝学"破阵枪诀"。枪尖化作点点寒星,如同毒蛇吐信,又快又狠,直刺统领胸膛要害。统领亦是悍勇,举刀奋力格挡,然而枪尖蕴含的不仅是力量,更有破邪油针对阴毒功法的特殊克制力。一股灼热而怪异的力量顺着刀身猛然传来,统领只觉得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剧痛,长刀几乎脱手飞出。
"冷千绝!你父亲冷啸天,当年就是被我们设计围杀!今天我再杀了你,让你们铁血旗彻底断根绝种!"统领面目狰狞,狂笑着,刀锋一转,诡异地向着冷千绝的左肩猛砍而去------那里,正是冷千绝当年在北漠浴血抗倭时留下的旧伤所在,显然对方对他的情报了如指掌。
然而,冷千绝面对这攻向旧患的阴险一击,非但没有闪避,反而迎着刀锋向前踏出一步!枪尖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刀身,顺着盾牌与手臂之间那细微的缝隙,如庖丁解牛般精准无比地直刺而入,瞬间穿透了统领的胸膛!破邪油沾染在统领的皮肤和铠甲上,立刻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一股黑烟混杂着焦糊味从伤口处冒出。
"只要我冷千绝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就休想越过此地半步。"冷千绝的声音沉静如万古不化的寒冰,他猛地拔出长枪,统领瞪大着难以置信的双眼,重重倒在雪地上,尚未完全断气,就被纷纷扬扬落下的积雪覆盖了半边脸庞,景象凄厉而可怖。残余的禁军见统领已死,顿时士气崩溃,吓得转身就跑。边军和铁血旗弟子趁机掩杀过去,箭矢呼啸,刀光闪动,山坳之中很快便堆满了尸体和丢弃的兵器,洁白的雪地被染得一片狼藉猩红。
张都尉走过来,用力拍了拍冷千绝的肩膀,语气中带着敬佩:"冷旗主,多亏了你这一手神鬼莫测的破阵枪诀,不然我们还得费上好一番手脚,折损更多弟兄。"
冷千绝默默擦拭着枪尖上温热的血迹,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感:"这是我父亲传下的枪诀。当年他用这杆枪死守北漠边关,护佑一方安宁;今日,我用它守这山坳,阻敌援军。我们所为的,从来都不是一己私利,而是护住这天下江湖人的生路与希望。"他抬眸望向山坳更深、更远处,目光仿佛能穿透重重阻隔,"陆宗主他们此刻应在秘道之中清理机关,我们务必守住此地,绝不能放任何一人过去,断了他们的后路------此乃我们的外围防线,关乎全局,绝不容有丝毫差池。"
铁血旗弟子们闻言,齐声应和,吼声震天,连崖壁上垂挂的冰凌都被震得簌簌掉落,仿佛在为这群铁血男儿助威。冷千绝将绝灭枪重重插在身前的雪地之中,枪杆上那由父亲亲手刻下的"守江湖"三个字,在逐渐明亮的晨光下,泛着沉稳而坚定的微光,仿佛那位早已逝去的英雄,正在天上默默注视着儿子,目光中充满了欣慰与期望。
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