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脉锁深处的母虫穴,阴森潮湿,形同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瓮。洞穴顶部仅有几道狭窄的石缝,漏下些许微弱的天光,如同聚光灯般,恰好照亮了洞穴中央那座凸起的石台。那只脸盆大小、通体泛着油腻黑亮光泽的母虫,就静静地趴伏其上。虫腿上密布的绒毛沾满了暗红色的黏稠汁液,那是它分泌的、蕴含着蛊毒本源的剧毒液体。整个洞穴的空气都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如同腐烂的艳丽花瓣混合着生锈铁器的味道,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嗡嗡的低沉虫鸣持续不断地从母虫鼓动的腹部传出,形成一种穿透力极强的音波,震得人耳膜刺痛,心浮气躁。
沈青囊屏息凝神,蹲在一根粗壮的石柱之后,指尖稳稳捏着三根细如牛毛的金针。针尾事先蘸取了珍贵的金线莲膏,此刻正泛着幽幽的淡绿色光芒,那是药力凝聚的表现。陈阿宝则紧紧抱着那面古朴的护账符,躲在他身侧,小脸因紧张而微微发白。符面持续散发着柔和的绿光,正对着母虫的方向微微颤动不已------这是护账符在自主感应到强大邪力靠近时发出的警示,提醒着他们母虫即将有所动作。
"沈大夫,母虫......母虫好像要动了!"陈阿宝压低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惊惧,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母虫的头部------那里有一个约莫指甲盖大小的奇异红点,如同一颗凝固的、充满邪气的血珠,这正是沈青囊先前反复观察后确认的、母虫可能的弱点所在。
他话音未落,石台上的母虫猛地抬起头,肥硕的腹部剧烈收缩,一股腥臭扑鼻的黑色蛊液如同高压水箭般喷射而出,直逼沈青囊面门!沈青囊反应极快,一把拉住陈阿宝的胳膊,迅捷地缩回石柱之后。"嗤------!"蛊液猛烈地撞击在坚硬的石柱表面,立刻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坚硬的石质表面竟被迅速消融,石屑如同下雨般顺着柱身簌簌落下,留下坑坑洼洼的痕迹。
"弱点确实就在那个红点,"沈青囊急促地喘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悸,对陈阿宝快速解释道,"我观察了它几次,发现它每次喷吐蛊液之后,腹部会有一个短暂的空当期,收缩蓄力,那时红点会完全暴露,虫腿也无法及时回防。这,就是我们的可乘之机。"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阿宝,把你身上所有的金线莲膏都涂在这三根金针上,越多越好------这药膏蕴含至阳正气,是世间阴邪毒物的克星,说不定能借此机会,一举毒死这孽畜!"
陈阿宝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掏出腰间那个沈青囊赠予他的小瓷瓶,将里面所剩无几、色泽莹润的金线莲膏全部倒出,小心翼翼地、均匀地涂抹在三根金针之上。膏体触及冰凉的金属针身,立刻泛起一层更加深邃、仿佛内蕴生机的淡蓝色光晕,如同给金针包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玄冰。沈青囊接过这三根承载着希望与决绝的金针,指尖微动,内力已然灌注,他紧紧盯着母虫的动作,不敢有丝毫分神------母虫刚刚喷吐完一波蛊液,腹部果然还在微微收缩颤动,那个致命的红点完全暴露在外,周围没有任何虫腿的遮挡。
"就是现在!"沈青囊眼中精光一闪,低喝一声,身形如同猎豹般猛然纵起,将轻身功法施展到极致,手中三根淬满药膏的金针,化作三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淡蓝流光,撕裂沉闷的空气,精准无比地刺向母虫头部的猩红弱点!
母虫显然也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降临,庞大的身躯剧烈扭动,试图躲开这致命一击。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阿宝福至心灵,猛地将怀中护账符高高举起!符面绿光瞬间暴涨,如同正午的阳光,煌煌正气化作一道凝实的光柱,狠狠照在母虫身上。母虫被这突如其来的、纯粹克邪的正气一冲,动作明显迟滞了半拍------这正是护账符的精纯正气,短暂克制了它体内的阴邪之力!
噗!噗!噗!
三声轻微却清晰的入肉声响起。三根金针毫无偏差,稳稳地深深刺入了那个红点之中!
"嗡------嗷------!"母虫发出了绝非虫类应有的、混合着痛苦与暴怒的尖锐惨嚎,庞大的身体开始疯狂地挣扎扭动,石台上残留的毒液被溅得到处都是,腐蚀得地面"滋滋"作响。它身上那些诡异而复杂的黑色纹路,开始以红点为中心,迅速向外褪色,泛出一种失去生机的灰白,如同被烈阳暴晒后的冰雪,快速消融。
"沈大夫!有用!它的黑纹在消退!"陈阿宝看到这一幕,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拍手,小脸上满是兴奋的红晕。
然而,沈青囊脸上却不见丝毫喜色,反而皱紧了眉头,目光死死锁定在母虫依旧在剧烈颤动的腹部------那里,还有一小块巴掌大小的黑纹,不仅没有褪去,反而颜色变得更加深邃,隐隐有脉动之感,仿佛内里另有邪祟潜藏。他心中警铃大作,刚要凑近仔细观瞧,异变再生!
小主,
母虫猛地张开恐怖的口器,再次喷出一股液体!这一次,不再是之前的黑色,而是更加粘稠、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暗红色蛊液!这股液体速度更快,覆盖范围更广!
"快躲开!这次不一样!"沈青囊心头一紧,再次拉着陈阿宝急速向后退避。暗红色的蛊液打在他们刚才立足的地面上,瞬间腐蚀出一个更深的小坑。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坑中竟如同孵化般,迅速爬出几十只细小黑影------那是体型细小、通体漆黑、动作快如闪电的子蛊!它们甫一出现,便像是嗅到了生命气息,毫不犹豫地直扑向距离最近的陈阿宝!
陈阿宝虽惊不乱,立刻将护账符挡在身前。符面绿光如同水波般扫过,那些冲在最前面的子蛊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墙壁,瞬间动作僵住,然后如同被点燃的纸片般,化作一小撮撮黑色的灰烬,飘散落下。"沈大夫!这些子蛊害怕护账符的正气!"陈阿宝急忙喊道,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沈青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怜惜地摸了摸陈阿宝的头顶,语气带着赞许:"好孩子,临危不乱,反应迅捷。这次多亏了你。"但他的目光再次凝重地投向那只虽然受创,却依旧在石台上蠕动,并且腹部那块黑纹跳动愈发激烈的母虫,"这母虫......看来并未被彻底杀死。它腹部那块残存的黑纹里,定然藏着尚未孵化的子蛊卵囊!我们必须尽快找机会,将其彻底挖出销毁------否则一旦等卵囊孵化,又会生出无数新的子蛊,那些刚刚看到希望的困童们,终究还是难逃毒手,依旧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
他迅速掏出腰间的随身药囊,取出几片新鲜的金线莲枝叶,小心地放置在母虫头部红点旁边。枝叶刚一接触到红点处残留的金针和渗出的汁液,立刻泛出强烈的蓝色光芒,母虫的挣扎随之明显减弱了几分。"事急从权,眼下我们人手不足,只能先行控制。"沈青囊当机立断,"先用车前草混合特殊药汁制成的绳索,将这母虫暂时捆绑束缚,压制其行动。等待陆宗主他们处理完外面事务,赶来汇合,再集合众人之力,彻底将其毁灭,以绝后患。此乃权宜之下策,但绝不能让它再有机会暴起伤人。"
陈阿宝用力点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帮着沈青囊,取出早已备好的、浸满了药汁的坚韧草绳,开始小心翼翼地尝试捆绑仍在微微颤动的母虫。母虫的身体虽然还在本能地抗拒扭动,但凶戾之气已大不如前,红点处那三根深嵌入体的金针依旧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晕,如同三道封印,持续而有效地压制着它体内那狂暴的邪力。
与外界的厮杀、虫穴的险恶截然不同,位于观星台西侧的那座废弃破庙内,此刻却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药草清香的宁静与温暖。唯一一盏豆大的油灯顽强地亮着,灯芯结了个小小的灯花,偶尔"噼啪"一声轻轻爆开,细小的火星跃起,将庙内众人摇曳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晃动出几分不真实感。
唐不语蹲在地上,神情专注,正小心翼翼地给一名快刀门受伤的弟子涂抹着金线莲膏。药膏是沈青囊临行前特意留下的,其中加入了取自冰渊极寒之地的寒泉水,触体清凉,能有效缓解蚀骨瘴毒带来的灼痛与麻痹。受伤的弟子名叫赵六,胳膊上被禁军的制式长刀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毒血刚刚被唐不语用干净布条蘸着清水挤压出来,伤口边缘依旧在不断渗出猩红的血珠。唐不语用新的、煮沸消毒过的布条,轻轻蘸取墨绿色的药膏,动作极其轻柔地涂抹在翻卷的皮肉上,生怕弄疼了对方。
"唐先生,"赵六忍着钻心的疼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看着唐不语腰间那副片刻不离身的乌木算盘,忍不住低声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以前......以前我总觉得,您这样的账房先生,只会整天拨弄这些算珠,算那些枯燥的银钱流水,斤斤计较。没承想......您不仅精通数算,竟还懂得疗伤治毒的本事,关键时刻,更能与我们这些粗人一同提刀上阵,并肩杀敌。"
唐不语闻言,抬起沾着些许药渍的脸,露出一个温和而略带腼腆的笑容。他空闲的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算盘上那些光滑冰凉的算珠------这副算盘是当初他刚加入财武宗时,陆九章亲手所赠。乌木为框,质地坚实,上面还刻着"账清天下明"五个蝇头小字,是陆九章一刀一刀亲自刻上去的,寓意深远。"陆宗主时常教导我们,真正的江湖人,并非只会舞刀弄枪,逞匹夫之勇。算账、种药、治病、乃至耕读,皆是安身立命、济世助人的本事,都是这大江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不禁想起自己刚加入财武宗的那段时光。那时的自己,连算珠都拨得不太利索,遇到凶神恶煞的倭寇或者江湖匪类,只会下意识地躲在陆九章那并不算特别宽阔、却总能让人心安的身后。是陆宗主,不仅耐心教他计算天下账目,更教他如何运用算珠击打敌人穴位,如何于纷繁复杂的信息中"预判凶险"、"辨真假"。如今,他不仅能帮着救治伤员,能在千钧一发之际用算珠阻敌退敌,更能与这些直爽豪迈的江湖儿女真正地并肩作战,生死与共。这一切的转变,都源于陆九章言传身教的那两个字------"义"与"信"。
小主,
"我刚学算账那会儿,"唐不语一边动作轻柔地给赵六包扎伤口,一边如同闲话家常般说道,"总是战战兢兢,总觉得若是算错一个数字,便是天塌地陷般的大事,无法交代。可陆宗主却对我说,算账自然要力求精准,此为职责所在;但做人,更要算好一笔'良心账'------不坑害他人,不损人利己,帮扶该帮扶之人,守护该守护之义。这笔账,才是人立于此世之间,最要紧的根本。"
赵六听着这朴实无华却重若千钧的话语,看着唐不语在昏暗灯光下那认真而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曾经被他私下里认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其内里蕴含的侠义与风骨,远比许多只会好勇斗狠、舞刀弄枪的所谓江湖人,更像一个真正的"江湖人"。他想起刚才混战中,唐不语弹射算珠,精准击中王振声膝盖,使其瞬间丧失行动能力的那一幕,忍不住扯动嘴角,想笑却又牵动了伤口,龇牙咧嘴地说道:"刚才......刚才你那算珠打得可真叫一个准!比我们快刀门苦练多年的飞镖,还要精准厉害!"
唐不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提前算准了他最可能逃跑的路线,预判了方位,算珠射出的力道和角度,也融入了些许内力技巧,并非单纯依靠腕力------陆宗主说,这叫做料敌机先。就如同算账时查找错漏,必须找对关窍所在,然后用恰到好处的力气去纠正,方能事半功倍。"
这时,鲁尺长老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进庙来。汤里特意放了能安神补气的金线莲叶子,泛着淡淡的绿意和药香。"唐小子,别光顾着说话,来,让赵六把这碗汤药喝了,补补元气,也好得快些。"他把温热的汤碗递给赵六,又转头对唐不语说道,语气中带着长辈的关切与正事的严肃,"陆宗主让你绘制的那份'秘道机关详图',进展如何了?明日一早,主攻队就要依此行动,时间紧迫,不容有失。"
唐不语立刻神色一正,掏出随身携带的算盘,指尖在算珠上飞快而熟练地拨动起来,清脆悦耳的"噼啪"声响在寂静的破庙中有节奏地回荡,仿佛一曲独特的乐章。"长老放心,已然绘制完毕,不敢有误。"他语气肯定,"秘道后半段,确认还有三道主要机关,分别是'毒烟阵'、'流沙坑'以及'翻板陷阱'。每一处机关对应的详细破解方法,以及人员通过时的注意事项,我都已清晰列明,写在了这纸上。届时,我们会用特制的荧光石子,在秘道内标记出绝对安全的行进路线,确保万无一失------此乃战前必要的部署,务必确保主攻队能顺利、安全地通过秘道,直捣黄龙。"
鲁尺长老接过那张写得密密麻麻、条理清晰的纸张,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看着唐不语如今沉稳干练的模样,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这书生,进步之神速,着实令人惊叹。从最初那个只会埋头计算死账、不通世事的年轻人,到如今已然能独当一面,做出如此周密详尽的部署,陆九章当真是没有看错人。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年初识陆九章的时候,那位还只是个怀揣着青铜税典、满腔热血却略显青涩的年轻书生,如今却已成长为能够号令群雄、凝聚整个江湖同盟的领袖人物。这一切,皆是因为陆九章心中真正装着的,是这偌大的"江湖",是那万千的"百姓"。
庙外的寒风依旧在呼啸,带着刺骨的霜气,试图侵袭而入。可在这小小的破庙之内,却被一种无形的暖意所笼罩。油灯那昏黄而温暖的光晕,映照着唐不语手中那副刻着"账清天下明"的乌木算盘,映照着赵六胳膊上已包扎好的、仍隐隐渗血的伤口,也映照着鲁尺长老那饱经风霜、此刻却带着欣慰笑容的脸庞。这一切,共同构成了一幅充满了温情与守望的江湖画卷------没有无止境的打打杀杀,没有勾心斗角的利益纷争,只有危难之际的互相扶持,同道之间的无私信任。这,或许才是江湖本该拥有的、最动人的模样。
当破庙中弥漫着短暂而珍贵的安宁之时,观星台的顶层,祭台之上,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深夜的祭台,愈发显得阴森诡谲。中央那座巨大的活祭阵,其边缘闪烁的红光比起之前更为浓郁刺目,阵纹亮度已然悄然爬升到了四成九的位置,映照得魏国忠那张阴鸷的面孔,如同被烧红的铁块,充满了不祥与狂热。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不规则棱角的晶簇。那晶簇内部仿佛有幽暗的液体在流动,泛着令人心悸的惨淡幽光------此物正是他不久前,通过秘密渠道,从残余倭寇势力手中换来的"蚀骨晶簇"。据献宝者所言,此物能极大增强毒烟阵法的邪力与渗透性,乃是阴损至极的异宝。
王振声此刻正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姿态卑微。他膝盖上被唐不语玄铁算珠击中的地方,淤青肿胀尚未消退,隐隐作痛。他强忍着不适,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谄媚与惶恐,向魏国忠汇报着情况:"九千岁,刚收到消息......冷千绝在山坳那边,成功挡住了我们派去的禁军援军;陆九章也及时识破了假令,快刀门虽然折损了几人,但主力未受重创。不过......不过也有好消息,沈青囊在母虫穴尝试诛杀母虫,虽然一度得手,但万幸的是,那母虫生命力极其顽强,体内尚存子蛊卵囊未被彻底清除,并未当场毙命。我们的计划,尚有回旋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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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忠听着汇报,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冰冷的、不带任何温度的冷哼。他随手将那枚蕴含着不祥力量的蚀骨晶簇,如同丢弃一块普通石头般扔给王振声,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毒:"将此物研磨成最细腻的粉末,混入秘道中段预设的毒烟机关之内------记住,要均匀混合。这蚀骨晶簇有一奇异特性,能缓慢吸收范围内生灵的内力真气。待陆九章他们深入秘道,吸入此毒烟,内力便会如同决堤之水,被源源不断吸走,最终功力尽失,沦为待宰的羔羊,任我等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