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明镜台
应天府的衙署坐落在秦淮河北岸,朱红围墙外栽着两排老榆树,风过时落得满地榆钱。赵通判的签押房里飘着龙涎香,他坐在紫檀木案前,指尖敲着那份卷宗——周文远的供词被朱笔圈了又圈,暗巷遇妇钱袋丢失荒院惊梦,每个字都像根刺,扎得他眉心发紧。
大人,陈二又递了状子。书吏捧着个青布包袱进来,他说昨夜见周文远往破院扛米袋,怕是要毁尸灭迹。
赵通判接过包袱,解开看时,是几枚带泥的脚印拓片,还有半块沾着油星的碎瓷——正是周府厨房的定窑碗。荒唐。他将拓片摔在案上,若周文远真要毁尸,何必等两日?这拓片上的泥色发暗,分明是前日雨前的痕迹。
书吏缩了缩脖子:可陈二说......
陈二是豆腐坊的?赵通判翻开卷宗,前日在万花楼见周文远戴玉镯?他忽然笑了,指节叩了叩桌案,你可知周文远的玉镯是家传的?上月他娘做寿,他还当着全族的面把镯子戴在祖母腕上。
书吏一愣:那陈二......
去查查陈二的底细。赵通判站起身,青缎官靴踩在方砖上,顺便去城郊破院,本官要亲自看看。
暮春的风裹着槐花香,吹得荒院的破门作响。赵通判站在院门口,望着墙根的野蓟和窗棂上的破纸,忽然想起卷宗里周文远的形容:门内透出昏黄灯光铜炉飘着沉水香。他蹲下身,指尖掠过青石板上的草屑——草叶上还沾着细碎的泥,像是有人踩过又急着拔起。
去隔壁。他对随从说。
隔壁是间豆腐坊,院墙上晾着湿豆干,案板上堆着泡发的黄豆。赵通判掀开竹帘往里望,正见个穿粗布衫的男人在推磨,额角有道刀疤,手腕上系着根褪色的红绳。
你就是陈二?赵通判开口。
男人手一抖,磨盘停住。他抬头时,刀疤从眉骨斜到下颌,眼神里带着戒备:大人找小的?
周文远说,前夜见你在破院外转悠。赵通判语气平淡,可曾听见什么?
陈二的后背沁出冷汗:回大人,小的耳朵背,只听见些响动......
响动?赵通判笑了,是女人哭,还是菜刀砍骨头?
陈二猛地抬头,眼神慌乱:大、大人怎么知道?
因为那夜我在破院。赵通判转身往外走,院角的桃树下有半块带血的帕子,帕角绣着字——可是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