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她把记忆刻在砖上那晚

晨雾散得很慢,像块湿毛巾搭在城墙上。

孟雁子的牛皮纸本子揣在怀里,隔着布料都能摸到第一页的凹痕——那是她用刻刀尖在砖上试字时,不小心压进纸里的。

她今天的第一站是甜水井巷的老井。

井栏上青苔滑溜溜的,她蹲下去时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倒抽冷气,可手还是稳稳摸向井壁内侧。

这里该刻王阿婆的降压药方,上个月阿婆住院时拉着她的手念叨了七遍,说怕自己哪天糊涂了,可现在阿婆的女儿把药瓶收进了保险柜,药方倒真成了要被遗忘的东西。

刻刀凿进砖缝的瞬间,腕间一凉。

那道红锈线正从指根往手肘缩,像条被烫到的虫子。

她数着刻痕:“夏枯草三钱……”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有细碎的砖屑落进眼睛,她眨了眨,没停手。

等最后一个“草”字落成,井壁上的刻痕泛着浅红,像渗了血。

“雁子姐!”

声音从身后炸开。

她转身时刻刀差点掉地上——小线举着块绣了一半的牡丹帕子,指尖发白地揪着帕角,“你看!你看这纹路!”

帕子凑到眼前,针脚细密得像蛛网。

孟雁子凑近,突然僵住——锁边的针脚走势,和她刚才刻在井壁上的“夏”字起笔,竟分毫不差。

“我奶奶说这是‘锁边针’,专用来防布料裂口……”小线的声音发颤,“你刻的字,怎么会和这个一样?”

井边的风突然变凉。

孟雁子摸向自己手腕,红锈线已经褪到了小臂,可皮肤下像有蚂蚁在爬。

她想起昨天刻完赵爷爷的生日后,忘了李咖啡早上穿的是灰衬衫还是蓝衬衫;前天刻完许愿纸条,连自己早饭吃了什么都记不清。

原来不是单纯的遗忘,是身体在模仿……城墙的修复术?

“孟同志!”

粗重的喘息声从巷口传来。

阿锈抱着个牛皮纸筒冲过来,发顶沾着墙灰,平时总梳得服帖的分头乱成鸡窝。

他把纸筒往井栏上一磕,展开的拓片差点掉进井里——深褐色的纹路盘桓如蛇,“南门铁门轴的锈,和你胳膊上的红痕,一模一样!”

孟雁子的指尖轻轻抚过拓片。

锈纹的走向,和她腕间红痕的起伏,简直像同一只手画的。

阿锈从裤兜摸出本翻烂的书,书页停在“长安异闻录”那章:“‘城有记忆,人代其痛’……你不是被金手指反噬,你是……”他喉结动了动,“替城墙记着呢。”

井里传来水响,是风卷着落叶掉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