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它看了很久,久到呼吸都变得轻缓,仿佛稍重一点,就会惊走这突如其来的信物。
然后,第三滴“心露”坠落了。
没有预兆,没有征兆,只是从杯底最深处渗出的一颗晶莹,无声落下,敲在寂静里,却如惊雷炸在心头。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只属于她的情绪结晶,是他这些年来为她调不出任何味道后,在深夜独自酿下的执念,是技能失效后唯一残留的产物。
三滴心露,他曾以为此生再无第四。
可此刻,第四滴,正缓缓凝聚。
微光在杯底颤动,像是谁的心跳隔着时空传来。
他的手开始发抖,不是因为激动,而是某种更深的、被撕裂的痛楚自胸腔蔓延开来。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
于是他下意识地哼起一支曲子——《雁归》,那首她在爬山时总爱低声唱的旧调。
音不成调,断断续续,却一字未改。
每一个音符都带着锈迹斑斑的温柔,像是从记忆废墟中扒出来的残片。
就在这破碎的歌声里,酒馆斑驳的墙面忽然泛起涟漪般的微光。
小映不知何时停在窗外,指尖轻点玻璃,一道全息投影悄然浮现——
画面中,雁子站在古城墙根下,背影单薄如纸。
她抬起手,在青砖上写下两个字:“未温”。
墨迹未干便开始消散,如同她的名字正在人间蒸发。
但这一次,她的身体不再由血肉构成,而是无数细小的蓝花交织而成,风一吹,衣角便飘散成花雨,下一瞬又重组如初。
“她不是消失了……”小映的声音极轻,仿佛怕惊扰这场静默的献祭,“她变成了城的记忆本身。”
李咖啡猛地抬头,看向投影中的女人,嘴唇颤抖,却喊不出那个名字。
他记得她说过:“你调不出我的情绪,是因为你不肯面对真实。”可如今,真实已化作风中的花尘,而他终于听见了自己心底最深的回响——原来他一直调的,从来不是她的喜怒哀乐,而是她对“被记住”的渴望。
那一夜,西槐巷万籁俱寂。
雁子独自走到护城河边的无字碑前。
月光惨白,照得石碑如霜。
她不知为何,掌心忽然灼热,像有火焰在皮下流动。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茫然片刻,竟鬼使神差地蹲下身,将手掌按在碑底一道几乎不可见的裂缝上。
刹那间,青金光自她指缝溢出,如液态星辰顺裂痕蜿蜒而上。
整块石碑轻轻震颤,表面浮现出一行极淡的小字,像是有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刻下:
“我来暖着。”
与此同时,西槐巷两侧沉睡已久的陶瓮逐一亮起幽蓝微光,瓮中蓝花无风自动,轻轻摇曳,如同整条街在同步呼吸。
远处,一只流浪猫跃过屋檐,踩碎了一地月影——而在它踏过的石板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鞋印。
另一个方向,也有一道足迹缓缓延伸而来。
那是常年擦杯的手主人留下的步痕,深浅不一,沾着酒渍与水珠。
两道脚印在巷口交汇,短暂重叠,随即被夜风吹散的花瓣覆盖,仿佛从未相遇。
但城知道。
花知道。
心露不会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