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槐树下,风已停,雨未干,青砖地上倒映着百盏忽明忽暗的忆灯。
那十二道逼近的脚步声在地下如潮水般涌来,却在巷口戛然而止——不是惧怕,而是迟疑。
他们认得这盏微笑灯,也认得她手中紧握的那枚测温仪残壳。
那是“熄灯会”最后一夜的遗物。
当年大火烧尽一切记忆装置时,唯有这台老旧测温仪因电路短路自动断电,侥幸留存。
它曾记录过七百三十八个失眠者体温的变化曲线,那些数字背后是无数个辗转反侧的灵魂:有人因失恋低烧不退,有人为亡亲彻夜哭泣,还有人在凌晨三点对着空房间说“我还在”。
如今外壳焦黑龟裂,屏幕碎成蛛网,可老烬仍将它视若珍宝。
“你们烧的不是执念,”她声音不高,却穿透寂静,“是别人的光。”
话落,她蹲下身,将残壳轻轻埋入槐树根旁的泥土。
指尖拂过焦痕,像是抚过一段被遗忘的呼吸。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混进土壤,仿佛整棵树都在无声啜饮过往。
“我以前以为放下是解脱。”她闭眼,低语如祷,“现在才知道,记住才是活着。”
远处,大痕悄然挥手,数十名社区志愿者从暗处现身,手持录音笔、旧磁带机、甚至改装过的助听器——这些年来收集的声音容器,此刻全部开启。
一时间,巷中回荡起层层叠叠的低语:孩童的笑声、老人的咳嗽、恋人分别时那一声“保重”……像一场跨越时空的合唱,将整条西槐巷温柔围拢。
地底再无动静。那十二人终是退了,如同退入历史的尘埃。
而与此同时,十七里外的老酒馆地窖深处,李咖啡仍独坐于黑暗之中。
他不知何时睡去,又何时醒来。
面前小桌上,一碗新接的夜露静静凝结——起初只是涟漪微动,继而水面竟浮现出完整画面:孟雁子站在西槐巷中央,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低头用粉笔在地上写字。
一笔一划,清晰无比——“咖啡,别忘了听”。
然后她转身,望向镜头,或者说,望向他。
嘴型缓缓开合:“咖啡,我一直在听。”
刹那间,某种沉睡多年的东西在他胸口炸开。
不是记忆,不是情感,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震动,像琴弦终于等到了风。
他颤抖着抬起手,在空中缓缓写下三个字:
“我……在……听。”
指尖尚未收回,十七里外,西槐巷古槐之下,一朵蓝花悄然绽放。
花瓣薄如蝉翼,泛着幽幽冷光,仿佛吸食了月华与静默。
一滴夜露自叶尖滑落,悬于花心,久久不坠——
映出两个字:听见。
风未起,灯未动,可整条巷子的忆灯,齐齐闪烁了一下,像是集体眨了眼。
数日后,清明后第七日,老烬带着一群孩子来到槐树下。
她提着一篮蓝花种子,蹲在泥土前,轻声问:
“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们要种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