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1章 邺城风云 波涛翻涌

那日他去拜见父亲袁绍,袁尚就陪在父亲身侧,父子俩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笑声不断,亲昵得很。而他,则只能跪在案前,一板一眼地汇报自己在青州的军务与政务。袁绍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待他说完,只是淡淡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那态度仿佛他做的这一切都理所应当,丝毫不见寻常父子间的温情。

袁谭低着头退出来,只觉得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甚至能感觉到,父亲看袁尚时眼里的笑意,与看自己时那不经意的冷淡,像两把刀子,在他心上反复割着。

更加让他难受的是,颜良、文丑在幽州与公孙瓒作战,已经把公孙瓒赶出了幽州。可等到论功行赏时,袁熙被封为幽州牧,仿佛这战功全成了他的功劳。明明是颜良、文丑浴血奋战将公孙瓒击退,袁熙不过是恰逢其会,却因这封赏成了主导者一般。

父亲那日在酒宴上对袁熙赞不绝口,连带着对袁尚的喜爱也毫不掩饰,句句不离“吾儿有出息”。唯独他这个曾经备受瞩目的大公子,自从那年在长安被马超俘虏后,一切都变了味。父亲看他的眼神里少了从前的期许,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酒宴上的褒奖从未落到他身上,仿佛他那些过往的功绩,都随着那次被俘一笔勾销了。

而张合、高览又在镇守兖州,他也无法接触,在青州他麾下可倚仗的将领也不少,可比起河北四庭柱的威名,终究差了一截。那些老将久历沙场,名号在军中掷地有声,而他身边这些人,纵有忠心,却总少了些能镇住场面的分量,这让他心里像压着块石头,沉甸甸的。

近来邺城的谣言更盛,街头巷尾都在传西凉马超在草原的战绩——说他横扫荒漠,杀得鲜卑人尸横遍野,竟至灭族,屠敌数以百万计。那些传闻听得袁谭心惊肉跳,他深知马超的厉害,这般威势若真南下,河北未必能挡。他急着要向父亲进言,提醒防备,可连袁绍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侍从拦在府外,只传话说“主公正与三公子议事,大公子暂且回府吧”,语气里的敷衍藏都藏不住。

他转而去找袁尚,想说说马超的威胁,可袁尚听完,只是挑着眉笑,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刺得袁谭心头发寒。“大哥多虑了,”袁尚晃着手里的酒盏,语气轻慢,“马超在草原再凶,难道还能飞过黄河?我河北带甲数十万,四庭柱镇着四方,怕他什么?”

袁谭看着他眼底的轻慢,暗中心惊——坐拥冀、青、幽、兖四州之地,便真以为高枕无忧了?且不说马超横扫草原的狠戾,单论那份能将鲜卑逼至灭族的魄力,他们兄弟谁及得上?可父亲的疏离让他无处倾诉,袁尚的傲慢又堵死了另一条路,满肚子的忧急像被堵住的洪水,只能在心里翻涌,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袁绍对马超的消息并非全然无视,只是这份警惕早已被连日的吹捧与安逸磨得钝了。自他先在幽州大破公孙瓒,又逼退曹操,得兖州青州,河北之地尽在掌握,那些世家名士日日围在他身边,说什么“河北带甲百万,足以雄视天下”,谈什么“主公德被四海,当享太平之乐”,日子一久,连他自己都觉得天下英雄不过尔尔。

他在邺城筑起新的宫室,宴饮不断,席间总有人捧着《诗经》《左传》清谈,说马超不过是“西凉匹夫,逞勇好杀”,论谋略远不及主公——这些话像温水,慢慢泡软了他的筋骨。想起当年讨董卓时的锐气,想起与公孙瓒血战的决绝,竟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