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手脚麻利,不多时便在路边支起了帐幕,又搬来矮桌与蒲团,酒坛开封,醇厚的酒香混着风里的草木气漫开来。董白、张符宝、公孙柔等人从马车上下来,各自找了阴凉处歇脚,目光偶尔掠过帐内,带着几分好奇。徐晃、张绣、庞德已依令返回营中——谯郡毕竟是曹操地界,大军不便进城,只在城外十里处扎营等候,动静既不张扬,又足以让城中知晓西凉的分量。
马超拉着张松往帐内走,笑道:“有何不妥?饮酒图的是畅快,若心里憋着气,进了城也喝不痛快。来来来,永年兄,咱们先在这城外喝几杯,让风吹散些郁气。”
张松脚步发沉,被他按在蒲团上坐下,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发颤,终于忍不住问道:“甄兄……不,您方才说要让曹操等候,这……这是什么意思?”他心里已有了个模糊的猜测,却又不敢相信,喉结滚动着,声音都有些变调。
马超在他对面坐下,拿起酒壶给他斟满,忽然仰头大笑,笑声里带着久居上位的豪迈与威压:“什么意思?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他放下酒壶,目光落在张松脸上,一字一句道,“以我马超的身份,要曹操在城门口多等片刻,难道还辱没了他不成?”
“马……马超?!”张松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落在地上,酒水溅湿了衣袍也浑然不觉。他猛地抬头,看向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方才还以为是商贾的“甄家女婿”,此刻眉宇间的英气与锋芒毕露,哪里还有半分市井气?分明就是传闻中那个在草原上杀得鲜卑胆寒、让刘璋夜不能寐的西凉之王!
那些被他暗自腹诽的“商贾算计”,那些看似随意的闲聊,瞬间都有了答案。他想起自己昨日还在背后嘲讽马云禄,还说马超是“食人恶魔”,冷汗“唰”地从额头淌下来,顺着脸颊流进衣领,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张松“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磕在泥地上,也顾不上疼,对着马超连连叩首,“益州张松,有眼无珠,狂悖无状,在大王面前失了分寸,求大王降罪!”
他此刻哪里还敢有半分侥幸?只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已是天大的幸事。那张藏在衣襟里的西川地形图,仿佛也变得滚烫,烫得他心口发慌——原来自己揣着底牌在对方面前晃悠了这么久,对方却早把他看得通透,这等城府与手段,让他从骨子里生出敬畏。
马超看着他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模样,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起来吧。帐外风大,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张松哪里敢动,只把头埋得更低:“外臣……外臣不敢。”
帐外的风卷着柳丝掠过,带来远处隐约的马蹄声——想来是曹操那边得了消息,正往这边赶。马超放下酒杯,目光望向帐外,淡淡道:“你若真心归顺,过往的失礼,我可以不计较。但你要想清楚,是继续抱着你的地形图找那些靠不住的诸侯,还是留在我身边,做一番真正的事业。”
张松趴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后背的冷汗几乎浸透了衣袍。他这才彻底明白,自己那点心思、那张藏着的地形图,在对方眼里根本无所遁形。所谓的“寻访明主”,不过是人家早已看穿的戏码。
“蒙大王不弃,松……松感激涕零。”他声音发颤,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恐,“只是……松若此刻归顺,益州家中族人怕是……怕是要尽遭刘璋毒手啊!”
马超抬手示意他起身,语气缓和了些:“你既真心归顺,我自会为你周全。”他端起酒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你此行的目的,表面是联络诸侯对抗我西凉,这没错。但你选的路数,却从一开始就错了。”
张松慢慢抬头,跪坐在地,眼神里满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