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还不睡那?”
那边厢,太太已经在叫了,陈主任见她在灯下解衣,所有的犹疑刹那间化成恐惧,皱眉道,“——你做什么!这孩子都生了多少个了!还生?!你就不怕——”
陈太太不在意道,“怕什么?我怕个毬!罗里吧嗦的,来睡了!”
别看她大字不识得一个,纯粹的粗人,陈主任还真拿她没有办法,咽咽口水,给自己鼓了鼓劲,走到床边爬上去,心中也涌起一股豁出去的狠劲来,对自己道,“对呀!怕个毬!老子能应付得了这娘们,还应付不了别人吗?和他们拼了!”
“这单子……这单子我就接了!凭别人怎么说吧!”
“这就想明白了吗?”
翌日,在印刷厂办公室里,张坚信还有些诧异,他没想到陈主任会如此爽快地跨过心理障碍,这里头有些关节是不容易想通的,张坚信还以为他要花上几日功夫才能下定决心呢。
“想明白了,只要您敢印,我老陈就敢追随。”陈主任壮士断腕般地说,“不过,有些话要说在前头,就是这个制版的花费……”
一般来说,图画书制版是要从印刷厂外另外聘请专门的制版工的,这些花销都在印费之外,不过知识教本身就有制版工罢了,陈主任当然也可以代办,不过那花费就要张坚信自己负担了,张坚信对此毫不在意,“我会拿出一笔钱,只要版画质量好就行,这是我的私人委托,和公务无关,剩下的钱就是主任的劳务费。”
要不说愿意跟着张祭司混呢?陈主任知道这只是第一步而已,接下来还会有更多这些绝对正当,但可给可不给的好处在等候,他面上不禁现出喜色,仿佛看到了扩建的院落,每个孩子独立的住房……
当他回过神时,张祭司正含笑看着他,陈主任不免有些局促,但张祭司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而是温和地问道,“我想问问,陈兄弟,你——只是因为这些……而决定帮助我的吗?”
‘这些’所泛指的东西,陈主任完全能够意会,他不由得真有些脸红了,在张祭司面前他显得那么的自私,所关注的只有自己,这一切当然都是真的——
不过,“并非如此,”陈主任认真地说,“我跟随您是因为我相信您能成功,张祭司,您的眼里有百姓——你真的把我们看在了眼里,这是您和其他所有祭司都不一样的地方。”
“我跟随您,是因为六姐也是如此,我们都能明白,六姐也是这样的人,所以我相信,和她一样的人能够获得最后的成功——这就是我支持您——不敢说是帮助——我跟随您的原因。”
他的话成功地鼓舞了祭司,男人的双眼闪闪发光,他站起身慎重地对陈主任鞠了一躬,后者连忙还礼,还有些局促不安。但张坚信却非常的愉快。
“的确,我们都想要帮助尽量多的人。”
他对陈主任说,“陈兄弟,你应该感到开心,因为我们刚刚在一起缔造了历史,有许许多多的人会因为我们的善举而获得新生,她们将扬帆来到新世界,而这就是我们所有的波折与汗水最好的报偿。”
这些祭司们,总是有点神神叨叨的……陈主任有点晕晕乎乎的,他想说其实他还是从自身的利益考虑得更多,或许他不算有多么的善心,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偶尔心软的平凡人——
但是,在张祭司的言语里,他似乎也看到了千百个和他一样平凡普通的劳碌汉子,看到了他们在自身利益之外闪烁着的那点善心,在张祭司的编织之下,形成了一条闪着微光的道路——看到了无数双流着血的粗糙的脚从上头走过,走向他们的新生——
陈主任微笑起来了,他领受到了一种模糊的,崇高的快感,奇怪的是,他接收所有那些遗孤时从没有这种感觉,但这会儿,这种深沉的愉快浮现出来了。他有一种很值得的感觉,他做了一件很有争议的事情——但归根结底,究其用意,那是好事。
人活在世上,还是应该要多做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