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枢从怀中摸出一只小锦盒来,打开,取出一粒食指大小的朱红色的丹丸,送入他口中。“吃了。师父给我的续命丹药,世间仅此一颗了。打坐,调息。”
叶寒凉吞下那药丸,依言打坐调理内息,只觉一股温热之气从小腹中袅袅升起,缓缓扩散到全身,原本冰冷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他慢慢站起来,胸口还是隐隐得疼。
“你怎么来了?”叶寒凉看着身上的湿衣,甩了甩衣袖,水滴滴答而下。
“我再不来,你就要死在这里了。”张灵枢白了他一眼,“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一点都不爱惜自己,你要死了,岂不惹人伤心呢?”
“谁会伤心?”他摇摇地离开海滩,远处停靠着一艘大船,阿泽见了他们赶忙跑来迎接。
“我呀!好没良心!”张灵枢哼了一声,“你死了,我找谁拼酒去?我那十八坛梨花白,只能在某人的祭日洒在某人的坟前喽!”
“宫主,张庄主!”阿泽毕恭毕敬地弯下腰行了个礼说道。
叶寒凉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走过去,径直踏上了船。几个身着白衣的侍女迅速迎上来,一人手捧着一叠干净整洁的衣物。“快去备些热水,把我带来的草药熬成汤汁倒入浴汤中,把这家伙好好泡一泡,去去晦气。别整天整天寻死觅活的。”张灵枢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这些侍女们忙碌起来,“再……再整些吃的,西湖醋鱼,龙井虾仁,芙蓉鸡丝,绣球燕窝,再整个九转回肠……”
一道精美的屏风横放在舱房内,上面绣着明月、山水和美丽的仕女。整个房间并不大,但弥漫着氤氲的水汽,宛如仙境。水雾缭绕之间,一股淡淡的药香若有似无地飘散着。
叶寒凉不着一缕地浸泡在那满是药草的浴桶之中。他靠在浴桶边缘,双目紧闭,额头不断渗出的细密汗珠。
屏风的另一侧摆放着一张小几,几上放着西湖醋鱼,龙井虾仁,芙蓉鸡丝,绣球燕窝,九转回肠,时鲜蔬菜,还有一大盘水果。张灵枢盘一脚竖一脚大咧咧地坐在小几前的蒲团之上,大块朵颐。一边大嚼特嚼,一边吧吧说着话,“阿离念叨你许久了,这次我必须带你回去。上回你与那凤栖悟大婚,我没得空来,你莫见怪啊!”
叶寒凉不说话,眼角挂着汗滴。脸色褪去了先前的苍白,渐渐有了颜色,泛着淡淡的潮红。
“下回你若大婚我一定备上厚礼亲自到场恭贺,其实……”他舀了一大口虾仁,塞了满口,满嘴油光,“不是我不肯去啦,是阿离闹得厉害,她知道你要大婚了,不吃不喝又是投缳又是跳湖又是吃毒药的,各种各样的寻死。你知道,我就这一个妹妹,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为你殉情啊!”他吃得又多,说得又多,吧吧的说了近半个钟。张离歌为他愁苦烦闷,寻死觅活,为他如何如何,诸如此类的。
叶寒凉睁开眼睛,轻轻咳嗽着。
“我与那凤栖梧的婚约当日便解了。”
“是喽是喽!我就说了嘛,张离歌,咱们阿寒心里还是有你的,你把自己饿瘦了毒哑了吊死了,岂不人伤己?”
叶寒凉听他一顿胡说八道,咳嗽得更厉害了。
“咱们阿离也长成个大姑娘了,长得又淑女又漂亮了,药王谷数次来提亲,那丫头都不肯点头。”张灵枢动作利落风卷残云地吃完几上的数盘菜,便开始吃那一大盘金黄金黄的甜柑。古来医者都极重养生,吃东西嘛都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他可不一样,刷刷狂扫一光,末了拍拍肚子抱怨道:“你家厨子的厨艺真的是……不行了啊!”
叶寒凉泡着药浴,忍受着他的聒噪,闷声道:“你这絮叨的毛病,华佗再世也治不好了!灵枢山庄我就不去了,寻不到她,我哪也不去了!”他闭上眼睛,再不听那屏风后的人说三道四。
“你这人怎么那么死脑筋呢?阿离要是知道,你移了情变了心……完了完了,她非吞药自杀不可!”张灵枢猛地站起来,看着那具泡在药水中的身体,胸口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像一只狰狞的眼睛,凶残地瞪着他。
张灵枢只觉得浑身发冷,背脊发凉,方才吃下的那些食物,一窝蜂地想从胃里跑出来。他捂着嘴,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