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璟是去岁腊月出的京,起初并无人知晓,直到各道陆续有消息传回,许多大臣才迟迟知晓这尊大佛奉天子之令纠察各道兵事去了。
这也是百官们第一次切身领会到护圣亲王的存在意味着什么,这柄仅竖立于天子手边的利剑,剑锋迫人剑身雪亮,将代天子镇守也鉴察这天下。
各处初定,崔璟的行迹并未公开,因此各道势力愈发小心谨慎。
天子颁布了许多军政新令,百废待兴亦正是奠基之时,想要一棵树如愿长成,便要从最初开始修剪乱枝。
天子未允许各处探查护圣亲王的行迹,因此崔璟回京的行程也是保密的,即便知道的人也作不知。
崔璟回到亲王府时,天色将暗,翟细已在此迎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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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璟洗尘更衣整理了仪容,即上马,往皇城而去,甚至连一盏茶都未曾在府中用下。
入宫时,夜色已在浮动,琉璃宫灯引路,直至来到甘露殿外。
崔璟刚入得内殿,便见临窗盘坐的人正倾斜探身往帘栊处看过来,见到他的一瞬,那双眼中盈满了笑意:“总算回来了,叫我好等。”
崔璟被那双笑眼望着,不觉间也已露出笑意,一时便忘记了行走。
直到她向他招手催促:“快过来啊崔令安。”
“来了。”崔璟回神,温声应一句,抬腿走过去。
食案摆在临窗处,李岁宁盘坐于食案一端,崔璟便与她对坐。
她穿着广袖常袍,半披着乌发,依旧拿黄铜簪简单束起。窗外飘洒桂花香气,很快有宫人摆来饭食,并一壶清酒,正是风知酿。
崔璟煞有其事地夸奖:“看来陛下酒量又见长,寻常时也敢随意饮酒了。”
“今日岂是寻常日?却也只敢饮两盏,不能再多了。”李岁宁与他道:“我且还要清醒着,待会儿才好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崔璟问何物,李岁宁却不答,只神秘道见了便知。
李岁宁午后进了补汤,方子补品全是孟列送进宫的,由喜儿每日熬煮,务必看着李岁宁喝下。
此时李岁宁便只简单用了些晚食,停筷时,她与崔璟道:“你且吃你的,不必着急,更不许刻意随着我一同停筷,最好是将这些饭菜全吃光了,才算不白费粮食。”
李岁宁本就没有习惯为了同食者而刻意放缓或放慢饮食速度,做了天子后便更加随意了,且此处是她的寝殿,她只想轻松一些,于是又与崔璟说:“往后你我要在此处同用许多餐饭呢,我随意,你也要一样。”
崔璟点头,应了个“好”字。
他便不急不慢地用饭,李岁宁闲闲地往后一靠,捧着一盏茶慢慢地喝,吹着夜风看着窗外的月,偶尔看一看崔璟,与他慢慢说句话,惬意舒适安心。
待崔璟用罢饭,净过手,李岁宁拉着他,来到一架白鹤红日屏风后。
屏风后檀木架上悬挂着两件喜服,繁复华丽,在烛灯下泛着水波般的粼粼流光。
“好看吗?”
听得李岁宁这一声问,崔璟认真答:“很好看。”
他的视线落在那喜服之上,感受着她依旧握着他手腕的薄薄温度,忽而生出矛盾感受,他一路急赶回京,本觉得自己回来得太迟,而此时却又觉回来得太早。
“不过皆是按照你出京前量体所制。”李岁宁认真扫视崔璟的身形:“现下看来似乎消瘦了些,还需让尚服局的人来一趟看看能否再改一改。”
“不必。”崔璟莫名很爱惜珍视这件喜服,不愿去改动它,他说:“穿得了,也没有瘦很多。”
他话音刚落,李岁宁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便一路往上,捏了捏他结实的臂膀和背廓,中肯评价道:“还是单薄了些,不过还有十来日,你记得好好养一养。”
崔璟垂眸看着身前的人,无声红了耳尖,眼中情意纯澈:“好,我会的。”
于是接下来最忙的人便成了护圣亲王府上的曹医士。
除却内服外用调理着,每日还要配制药浴,饮食更是精心搭配着。
十来日的时间终究太短,加之崔璟每日习武的习惯不可打乱,肉到底是未能多养出二两来,不过也颇有成效。
大婚当日,百官所见到的护圣亲王,一身绯红喜袍,洁净清贵,华光照人,全然不似凡尘来者。
而这层层繁复的九章纹喜袍,仿佛也唯有这具挺括颀长的身形最为撑得起。
这是崔璟平生第一次穿绯红,如红梅洒落松雪间,如火如荼而又清冽无暇,愈见卓尔不群之气。
李岁宁所服乃青缘色喜服,外罩天子十二章纹广袖襦服,蟠龙佩玉压着衣襟,宽大衣摆长长曳地,华贵生辉。
天子无需执团扇掩面,二人并肩而立,在褚晦的主持之下,仅拜天地与李氏神主,庄严肃穆。
拜罢太庙,天子与护圣亲王折返承天门,于含元殿前,苍穹之下,丹陛台上,共受百官与各国使臣拜贺之礼。
秋阳镀下剔透金光,清风洒去幽幽桂香,神圣和乐的乐声伴着百官拜贺之音,浮满重重宫门。
待一切大典礼仪完毕,天地间荡开绯丽赤金的夕光。
宫灯接替了金乌,续写白昼。
待八月圆月挂上夜幕时,忽有轰鸣之音冲上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