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权贵,宫娥内侍,坊间百姓,皆下意识地仰头望去。
下一瞬,流光溢彩浮满众生眼眸,烟花簇簇盛放。
最先反应过来,发出惊叹之音的是孩童。
这是从未见过的烟花,冲得更高,绽得更大,色彩更为灼亮。
且许多官员权贵及文人皆留意到,这烟花炸开时的声响更加浑厚有力而不再一味尖锐,如一头猛兽被驯服得愈发强大却愈发可控。
而这之后必然代表着江都的火药坊又有了新的改进。
这从未面世过的盛大烟花之礼,既为拜贺天子大婚而来,也彰显着突飞猛进的国力国威。
小主,
烟花分数处燃放,甘露殿内亦是最好的观赏处之一。
绚烂烟火竞绽于大殿窗外,窗内喜案之上置一只金铜盆,盆内是山泉清水,倒映着烟花碎影。
直到女子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放进泉水中,搅乱了水中景,片刻,一只更宽大的修长男子手掌落入水中,捧托住她一双手,另只手细致地为她掬水盥洗,水声叮咚悦耳。
而后,崔璟接过女史递来的喜红棉巾,替李岁宁轻轻擦拭干净手上的水珠。
两只酒盏之上缚着同一根红线,二人于窗前喜烛下共饮。
烟花散落时,如漫天星辰落入凡间。
夜渐沉,烟火不眠。
寝殿中的宫人已跟随女史退去,偌大的殿中再无第三道人影。
秋风习习,珠帘轻晃出珠玉相击的细碎之音。
李岁宁饮了不止两盏酒,吉日宜长醉。
不知何处飘来绵长的蔷薇花香,混着淡淡酒香,悸动着盈满帐内。
沐浴后着细绸中衣,披发坐于榻上的李岁宁,从心地抬起一只手抚向面前青年的侧颜轮廓。
崔璟反握住那只手腕,侧脸贴向她的腕骨,唇角慢慢落在她手腕内侧,如月色清凉无垢。
李岁宁借着被他握住手腕的力气,忽而倾身压向他,将人压落榻上,一双笑眼注视着他的眉眼,能清楚地嗅到他身上淡淡洁净木质药香。
鼻间所嗅,好香。
眼前所见,好看。
指间所触,好暖。
李岁宁觉察到,那是来自清冽如冰川者的暖意。
月色与夜色相融时,如冰川碎裂晶莹冰块随着冰河之水淙淙流淌,如夏日野外里忽起的摇曳火焰,如风过牧原时的青涩气息……如一切天然的、神圣的事物本相。
人仿佛生来就需要肌肤相触带来的温暖,它务需发生在契合者之间,先从灵魂,再到躯壳,而后便迎来只属于她和他的新的关系。
乌发交缠,十指紧扣,醺醺然朦胧虚渺。
那青年如一头尊贵优雅的雪狼,敛起了生人勿近的气势,他取悦她,也依赖她,索取也给予。
但当她的手指触碰到他眼角时,却有微微潮湿,那潮湿泪光如秋雨淅沥冰凉,沁入她掌心。
李岁宁怔然失神间,他已顺着她的掌心,垂首俯身压低。
他将头慢慢烘入她光洁的颈间,如同在替她舔舐昔日伤痕,爱怜而忠诚。
他唤她殿下,也唤她阿尚。
她则于零碎聚散沉浮的神思中,忽而问他:“崔璟,我送你的栗子呢……你怎么都不曾拿出来换些什么?”
“因为我想要的,殿下已悉数给了。”他答:“我未敢要的,殿下也给了。”
李岁宁听得朦胧不清。
她醉得有些厉害,直至夜半,似醒了两分酒,眸间终于恢复几分清亮。
于是反手扣住那只修长手掌,小声说:“崔璟……再来。”
烛火光影交叠。
窗外烟花声未息。
圆月藏于云纱后慢移。
月落日升,一场秋雨后,京畿添了凉意。
冬梅消落,春水升涨,四季自然轮换,岁月自在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