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回答声还是那么轻,却又是那么的清脆:“娘亲,是我。”
母子两情相牵!
“啊,能儿!”李氏一听,喜出望外,正想下床,但前几天上山割柴草时不慎崴了左边的脚腕,行动不方便,回家后没多久满身又起了大小不一的红色斑点,被这疾病纠缠得十分难受。现在半夜间,突然听到天天牵肠挂肚的儿子声音,李氏不顾一切,一把拿起搁在床头的拐杖,下了地,撑着带病的身躯,颤颤巍巍地摸到大门前,拉开上下门闩,将两扇门往里一拉。
大门打开,在浑黑的天幕背影衬托下,大门口站着的正是日思夜念的儿子惠能。
“啊,能儿,你终于回来了!”李氏还未来得及把油灯点亮,就一把将手中拄着的拐杖扔掉,扑上前去,把惠能紧紧地搂在怀里,自言自语地:“我不是在做梦吧?”
惠能情真意切地:“娘亲,我们都不是在做梦,我的确是回来了。分别这几年来,我很想念您老人家呀!”
日盼夜盼,今夜终于见到了儿子的一面,李氏一边用瑟瑟抖抖的双手爱抚着惠能的脑袋,一边喃喃地自语:“这就好了,这就好了……”两行悲喜交集的老泪,簌簌而下,流到了惠能的肩膀上,湿了他的衣裳。
惠能明显地感觉到:随着娘亲那瘦弱身躯的阵阵抽动,挟带着一阵阵热浪传了过来,毕意这是人生中难得的劫后重逢啊!
母子激情拥抱了一会后,惠能将李氏扶到大厅墙角那张熟悉不过的大竹椅上,让她坐了下来,这才打火将桌上的油灯点亮。
待在龙山的密林里东躲西藏,紧张了大半天,滴水未饮,回到久别的家中,惠能觉得喉咙干渴得像火烧一样,便到厨房的大水缸里拿起木壳,舀了大半壳水,仰起头来,“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这才返回大厅。
在摇曳晃动的灯光映照下,惠能望着娘亲,见她比离别时消瘦了许多:脸颊凹了下去,鹳骨却凸了上来。脸上原先浅浅的皱纹现在变得又多又深,脸色呈灰中带黄,额角垂下来的白头发比起几年前多了许多。
面对母亲那副衰老弱质的模样,惠能心中不由得涌起阵阵酸水来,情不自禁地说:“娘亲,您变多了。”
李氏揉了揉那双浑黄昏花的眼睛,再瞪大,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惠能,喃喃自语地:“能儿,你也瘦了,黑了。”
惠能自从离开娘亲,离开家乡夏卢村,踏上求佛的道路,历尽艰难险阻,到了湖北黄梅东禅寺,得五祖弘忍传授衣钵后,被同门人追杀,南逃藏在怀集、四会深山密林里苦练潜修,短短的几年之内,他的人生已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坎坷挫折,如今尚陷入被人追杀的险境,疲于奔命,心力交瘁,自然又瘦又黑了。
惠能见母亲这副伤心的神态,强行挤出笑容,安慰着说:“娘亲,你别担心,乌云终会散去,以后一切会自然变好的。离开家乡这些年,我到外面见世面多了,成熟多了,觉得做人干事更有意义了。”
外面偶尔传来了夜枭的几下叫声,李氏倏然想到了早两年和近段时间,那些北方来的和尚,个个手拿着刀剑,凶神恶煞地前来家中搜寻,向她追问惠能的下落……
李氏想到这里,脸上的肌肉颤抖了几下,担心地问:“能儿,你进村时没有碰到那些北方来的和尚吧?听说他们就住在附近集成圩里。”
惠能知道那些北方来的寺僧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嘴角往上一翘,轻蔑地:“他们布下一个口袋想让我钻进来,但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今天夜里我不是从他们的眼皮底下回来了吗?!”
李氏仍然放心不下:“你回到这里,要格外小心。要知道随时随地都会遇到危险的呀!”
惠能安慰道:“娘亲,大可放心,对这一点我早就预料到了。今天太阳落山时我已从外地返到了龙山,一直躲在山中的密林里,等到三更天才下山来,再从村后面的蕉树林悄悄进来的。”
“这就好。”李氏松了口大气,指了指摆在饭桌上的那对碗筷,动情地说,“你走了以后,每一天吃饭的时候,我都把你平日吃饭的这只碗摆在这里,再放上你常用的那双筷子。这样,我每次吃饭时就觉得你就在我的身旁一样。几年如一日呀!”
“啊!”人世间的真情,有什么比母爱还要深,还要伟大的呢?一股热潮在惠能的心底升起,涌向全身,他感到喉咙发痒,挤出的声音有点哽咽,“娘亲,外出多年,我何尝不是日日夜夜都挂念着您呢?我经常为不能在您面前尽孝而感到不安,感到遗憾。娘亲,您怪孩儿吗?”
“不怪、不怪,我怎会怪你呢。”李氏轻轻地抚摸着惠能的脑袋,说,“能儿,自从你离家以后,我逐渐想通了。你待在家中孝敬我一人,这不过是小孝。但是如果你能够学到佛法,让佛光普照天下人的父母,这才是大孝。”
惠能听后十分感动:“难得娘亲您如此深明大义。有你这句话,孩儿今生外出就放心了。”
李氏称赞道“能儿,你真是我的好儿子!”
惠能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娘亲,有好东西带回来孝敬您。”
李氏:“你会有什么好东西呢?”
惠能解开了身上那个黑色行囊,放到桌面上,慢慢打开,里面除了几件简单不过的衣服外,还有十多只金黄色的橘子。
李氏没好气地:“咳,我以为是什么宝贝东西,原来是些桔子,又酸又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