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人,确有不同。”她指着册子上的字迹,“雕版印刷,一版刻成,所有字迹的磨损程度、着墨深浅,在同一页上相对均匀。但这活字印本则不然。”
她将放大镜递给陈砚秋,指点着:“你看这个‘之’字,捺笔末端有极细微的崩缺,印出来便带有一丝毛刺。而这个‘国’字,右边一点墨色明显浅于其他笔画。再看这一行与下一行相同之字,其位置、墨色、甚至因字模磨损造成的笔画粗细,皆有细微差异。此乃因活字为单字拼排,每个字模独立,其新旧、磨损、着墨情况各不相同所致。”
陈砚秋依言看去,在放大镜下,那些原本看似整齐划一的字迹,果然显现出许多独特的、不均匀的细节特征。他心中一动,这就像是每个活字印本独有的“指纹”!
“若能找到清风阁使用的具体字模,”薛冰蟾进一步推测,“甚至可以通过比对这些特征,确定某一本册子是否确为清风阁所出。反之,若有人想伪造清风阁的印本陷害他人,除非能拿到清风阁的原版字模,否则很难完全模仿这些独特的磨损痕迹和墨色差异。”
陈砚秋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薛冰蟾的发现,无疑为他在未来可能出现的证据斗争中,提供了一件犀利的武器。技术细节,在此刻成了可能扭转局面的关键。
“薛姑娘,你立了一大功!”陈砚秋郑重道,“还请将你发现的这些特征,详细记录下来。”
“我已记录在此。”薛冰蟾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上面用娟秀的笔迹画出了几个典型字的特征,并附有简要说明。
陈砚秋接过,小心收好。此刻,他手中已有了两件武器:一份据理力争的文书,一份揭示技术真相的记录。
他将誊写好的文书用火漆封好,唤来一名绝对可靠的老仆,叮嘱他务必避开官道驿站,绕行小路,以最快速度将信送往江南东路安抚使司所在的润州(今镇江)。
做完这一切,陈砚秋才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袭来。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冷的晨风涌入,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江宁城在晨曦中渐渐苏醒,街巷间开始有了人声。但陈砚秋知道,在这看似寻常的清晨之下,正涌动着致命的暗流。郑元化的网正在收紧,而他的抗争,才刚刚开始。
前路艰险,但他已别无选择,唯有握紧手中的理与据,在这暴风雨中,争那一线生机与公道。